训练的内容开始融入更多实战背景的环节。除了永无止境的挖掘,他们开始练习在模拟的“战场环境”下运动——低姿匍匐通过假设的机枪射界、利用弹坑(实际上是地上挖的大坑)跃进、以及在夜间进行静默行军。压力与日俱增,但新兵们似乎也逐渐被磨砺出了一种麻木的韧性。
这一天,训练表上出现了一项相对“轻松”的任务:外围警戒巡逻。由于营地不断扩张,人手紧张,他们这些训练中的新兵也被赋予了最简单的警戒任务,主要是在营地外围划定的固定路线上行走,观察并报告任何异常情况。这通常被视为一种休息,但马尔罗中士在分配任务时,脸色却异常严肃。
“别他妈以为这是去郊游!”他对着被分派任务的几个小组吼叫,其中包括艾琳和露西尔所在的一组,“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耳朵竖起来!虽然这里还算后方,但不是说就绝对安全!德国人的飞艇、还有传言说他们的高速侦察摩托……甚至可能有渗透过来的小股部队或者那些鬼知道是什么的血裔!谁要是掉以轻心,死了也是白死!”
他反复强调了哨兵的职责:发现情况,立即发出警报,而不是自作主张地去“解决”。他们的武器更多是象征性的,真遇到敌人,第一要务是跑回来报信。
艾琳和露西尔被分配到了同一班哨,负责一段面向东南方向、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的巡逻路线。时间是从下午到黄昏。
接过沉重的勒贝尔步枪(里面只有五发子弹,且被告知非紧急情况不得上膛),背上必要的装备,两人沿着用石灰粉粗略标记的路径,走出了喧嚣混乱的营地范围。
一旦离开营地的噪音和臭气,周遭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初秋的原野上,荒草萋萋,一直蔓延到远处稀疏的树林。风掠过草尖,发出沙沙的轻响,带来了泥土和枯草的气息,暂时驱散了营地的浑浊空气。
这种突如其来的宁静,反而让人有些不适。她们紧绷的神经一时间难以放松。
两人保持着大约五米的间隔,沉默地沿着既定路线走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开阔地。步枪的背带勒着肩膀,脚步踩在干燥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走了大约半小时,什么也没发生。只有风声、鸟鸣(偶尔的、胆大的鸟儿)、和她们自己的呼吸声。
“艾琳姐姐……”露西尔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里……真的会有德国人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艾琳停下脚步,端起步枪,做出一个标准的观察姿势,扫视了一圈地平线,然后才回答:“中士说了,要警惕。也许没有大部队,但什么都可能发生。”她不能给露西尔虚假的安全感。
“哦……”露西尔失望地低下头,也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观察四周。
又走了一段路。露西尔似乎被这寂静和相对的自由所鼓励,话稍微多了一点。
“这里……好像我家乡的田野……”她轻声说,眼神有些飘忽,“秋天的时候,也是这样,草都黄了,风一吹,像金色的波浪……爸爸会带我去捡柴火……”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怀念和悲伤。艾琳沉默地听着。她知道露西尔需要倾诉。
“后来……爸爸病了……地也荒了……”露西尔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她忍住了眼泪,用力吸了吸鼻子,“艾琳姐姐,巴黎……是什么样的?真的到处都是面包店吗?像索菲姐姐的店那样?”
艾琳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索菲的面包店,“晨曦”的温暖香气,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巴黎……很大,很吵,但也有很多像索菲那样的好人。”艾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面包店很多,但‘晨曦’是最好的。”
“真好……”露西尔喃喃道,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等战争结束了……我能去看看吗?去看看索菲姐姐的面包店?”
“当然可以。”艾琳说,心里却沉甸甸的。战争结束?那仿佛是一个遥远得不敢想象的梦。
就在这时,艾琳的眼角余光捕捉到远处荒草丛中的一丝异动。她立刻蹲下身,同时低喝:“蹲下!”
露西尔吓得立刻照做,脸色瞬间煞白,紧张地抓着步枪,手指都在发抖。“怎……怎么了?德国人吗?”
艾琳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仔细望向大约两百米外的一处缓坡。草丛在那里晃动了几下,然后,一个灰褐色的、小巧敏捷的身影猛地窜了出来,快速地、一跳一跳地掠过开阔地,消失在另一片更高的草丛中。
那是一只野兔。它似乎受到了什么惊扰,正在逃离。
艾琳松了口气,但心脏却还在砰砰直跳。她压低声音:“没事,是只野兔。”
露西尔也看到了那个消失的小影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几乎瘫软在地上。“吓死我了……”
然而,艾琳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她依旧保持着蹲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野兔窜出的方向以及更远处的地平线。那只野兔逃跑的姿态,不像是寻常的觅食或嬉戏,更像是受到了真正的惊吓。
是什么惊扰了它?掠食动物?还是……别的什么?
中士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这里不是绝对安全的后方。
她示意露西尔保持安静和低调,自己则更加仔细地观察了那个方向。风依旧吹着,草浪起伏,又是一团黑影掠过,随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远处树林寂静,看不到任何东西。
只是过于紧张了。也许只是一只狐狸或者鼬惊动了那只兔子。
但她不敢大意。她回想着训练的内容,对露西尔说:“我们改变一下路线,不从这边直接折返,绕到那边那个小土包后面,从那边回去。保持距离,注意隐蔽。”
露西尔紧张地点点头,完全听从艾琳的安排。
接下来的巡逻,两人都变得更加沉默和警惕,之前的短暂轻松荡然无存。她们不再交谈,只是用眼神和手势交流,更多地利用地形起伏隐蔽自己,观察的时间也更长。
那只受惊逃窜的野兔,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散去,却提醒了她们这片看似宁静的旷野之下潜藏的无形危险。战争并不总是震耳欲聋的炮火,它也可能是远处草丛的一次不易察觉的晃动,是野生动物本能的一次逃亡,是哨兵心中骤然拉紧的弦。
当她们终于完成巡逻任务,返回到营地边缘,向马尔罗中士报告“一切正常,未见异常”。”
艾琳和露西尔敬礼后离开。露西尔似乎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走回营房的路上,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艾琳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此刻看起来依旧平静的旷野。
那只野兔,此刻是否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而她们,这些被卷入战争洪流的人类,又能在这片越来越危险的土地上,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吗?
答案,如同远处渐渐弥漫起的暮色一样,模糊而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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