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穿透巴黎的屋顶时,艾琳已经醒了。
她轻轻挪开索菲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五月的风从阁楼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带着塞纳河的水汽和远处工厂的煤烟味。艾琳披上外套,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昨晚完成的原型机,以及一沓新的设计图。
图纸上的线条比以往任何版本都更加复杂。不再是简单的频率模拟,而是一整套机械以太回路的构想:将人体无法承受的高阶术式拆解、编码,由机械分担负荷,再通过精密的符文阵列重组释放。
理论上,这能让一个普通术师施展出需要十二人协作的战略级术式。
疯了……艾琳轻声自语,指尖抚过图纸边缘的计算公式。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的范畴。如果被发现,她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不是因为违规研究,而是因为创造了一种可能颠覆现有权力结构的东西。军方不会允许个体掌握这种力量,就像面包师不会允许学徒擅自更改祖传配方。
但艾琳无法停止,她像是陷入了癫狂。
每一次失败都像一根钩子,拽着她往更深处探索。她需要知道机械与以太的界限究竟在哪里,需要证明那些将军们错了——战争不该是血肉与钢铁的绞肉机,而应该是精确的计算与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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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工作台铺满了新零件。
艾琳将原型机拆解,加入第二层共鸣回路。这一次,她用了纯度更高的以太结晶,镶嵌在黄铜基座上,像给机械安装了一颗人工心脏。
你在做什么?
索菲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吓得艾琳差点摔了镊子。她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工作台,但已经晚了——索菲的眼睛直直盯着那些发光的符文阵列。
改良版?索菲走近,手指悬在半空,没敢触碰那些精密部件。
艾琳的喉头发紧:嗯……更稳定些。
索菲拿起一张草稿,上面画着复杂的能量流动示意图。她看不懂公式,但能认出那些标注的威力等级——是普通术式的十倍以上。
艾琳。索菲放下图纸,声音很轻,这是什么?
地下室的灯泡滋滋作响,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阴影。艾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被逼到角落的动物。
一种……她咽了咽,更高效的能量利用方式。
高效到能炸平一栋楼?索菲指着图纸角落的破坏力估算值。
实际上,是整条街道。
沉默蔓延。艾琳看着索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心碎的忧虑。
我不会给任何人。艾琳终于说,只是……需要知道能不能做到。
索菲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爬上楼梯。几分钟后,她回来了,抱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箱子里装着她最珍贵的财产——祖母留下的面包模具,每一块都刻着杜兰德家族百年来积累的秘方。
你看。她拿起一个心形模具,指腹抚过边缘的磨损,这是我曾祖母发明的,能让面包内部形成均匀的气孔。当时整个巴黎的面包师都想偷这个设计。
艾琳不明所以地点头。
知道为什么没被偷走吗?索菲将模具倒扣,露出底部隐藏的小机关——一个巧妙的卡扣,确保脱模时面团永远完整,因为最关键的步骤不在模具上,而在揉面的手法里。
她抓住艾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就像这个。你可以造出最厉害的机器,但有些东西……她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永远不该被机械化。
艾琳想说这不一样,想说她只是追求知识本身。但索菲的掌心那么暖,让她想起自己已经多久没好好感受过阳光、雨水和面包出炉时的香气。
再给我两周。她最终妥协,如果还不行,就放弃。
索菲凝视着她,然后叹了口气,从围裙口袋掏出一把小钥匙:用这个。旧教堂地窖,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比地下室通风……也离人群更远。
钥匙沉甸甸的,带着索菲的体温。艾琳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比任何劝阻都更有效——索菲没有否定她的追求,只是为可能的灾难划出了一条安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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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教堂的地窖成了完美实验室。
厚重的石墙能吸收意外爆炸的冲击。艾琳在这里组装了更大型的装置——三组并联的共鸣器,通过蛛网般的银线连接到一个中央控制台。
五月末的深夜,她终于完成了第一次完整测试。
启动。
开关拨动的瞬间,整个地窖亮如白昼。机械发出管风琴般的嗡鸣,以太在透明导管中奔流,像被囚禁的闪电。艾琳的手腕上戴着改良版的原型机,此刻正与主控台共振,皮肤下的血管泛起幽蓝的光。
Lux Amplificata.她念出术式,声音与机械的轰鸣重叠。
一道光束从装置中央迸发,击中对面的石墙。没有爆炸,没有灼烧——石块在强光中无声地分解,化为细沙流淌而下,露出外面的空旷,这还是在刻意控制的条件下造成的,若让它完全释放,她...包括这废弃教堂都会消失。
艾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视线边缘泛起黑斑,她从未尝试过如此巨大的能量,但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成功了。不是简单的术式增幅,而是真正的质变:机械理解了魔法,并将它推向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颤抖地记录数据,却发现钢笔从指间滑落。地窖在旋转,耳中的嗡鸣越来越响。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装置仍在运转,以太阵列自动重组着,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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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时,眼前是索菲哭红的眼睛。
晨光从地窖的门斜射进来,照在凌乱的工作台上。装置已经安全关机,所有以太结晶都被取出,散落在旁边像一堆普通的水晶碎片。
四个小时。索菲的声音沙哑,从我发现到你醒来。
艾琳想道歉,但干裂的嘴唇只能发出气音。索菲扶她坐起来,喂她喝下一杯甜得发腻的花茶——杜兰德家传的休克疗法。
我看到了那个洞。索菲指向对面的墙,你做了什么?
艾琳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不由得屏住呼吸。石墙上的圆形缺口边缘光滑如镜,后面的砖块同样被精确蚀刻,形成一个完美的隧道,足有十米深。这种程度的控制力,连最精锐的术师团都难以做到。
不是洞。她嘶哑地纠正,是通道。
索菲的表情凝固了。她突然抓住艾琳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你究竟创造了什么?一种新武器?
不!是可能性!艾琳挣扎着指向装置,想象一下,如果用这个开凿隧道、拆除危楼、甚至分解矿脉……
别人会用它来分解人。索菲打断她,就像你分解石头一样轻松。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艾琳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刚刚操控了一股足以改变地形力量,却连茶杯都端不稳。索菲是对的:这种技术落在不同人手里,可以是救赎,也可以是灾难。
还有谁知道?索菲问。
艾琳摇头:只有你。
索菲沉默了很久,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快要疯狂的世界里。
索菲不要!艾琳尖叫着去拦,却被一把抱住。
我不在乎你恨我。索菲的声音在发抖,但不能让任何人拥有这种力量……包括你。
艾琳的挣扎渐渐停止。她闻到了索菲头发间的面包香,感受到环抱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愤怒像退潮般散去,只留下无尽的疲惫和某种奇怪的解脱感。
至少,把它留下。
可以。索菲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艾琳终是放松了下来。
其余图纸呢?索菲低声问。
在……艾琳犹豫了一秒,在我的笔记本里。
索菲松开她,擦掉眼泪:这东西,以后由我保管。
艾琳没有反对。她最后看了一眼装置,突然发现某个齿轮仍在惯性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一颗不肯停止的心。
窗外,四月的阳光照耀着巴黎。战争似乎还很遥远,而两个女孩肩并肩坐在废墟中,守护着一个或许应当消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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