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休无止,像是要冲刷掉世间所有的温度和痕迹。
林潇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意识浑噩,脚步虚浮,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雨水早已浸透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荒芜的冰冷。
推开家门,客厅里亮着灯。父亲和继母竟然都还没睡,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太好看。
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两人都吓了一跳。
“潇南!你怎么搞成这样?!”父亲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惊愕和不悦,“这么晚跑去哪里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林潇南像是没听见,眼神空洞地穿过客厅,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站住!”父亲的声音带上了怒气,“跟你说话呢!像什么样子!”
继母也皱着眉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是啊潇南,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让人这么操心?看你把地板都弄湿了。”
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耳朵里,却无法在她死寂的心湖激起任何波澜。
她只是麻木地、继续往前走。
“你……”父亲似乎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上前一步想要拦住她。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胳膊的瞬间——
林潇南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里面却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的死寂。她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父亲,声音嘶哑,平静得可怕:
“别碰我。”
父亲的手僵在半空,被她眼中那种陌生的、近乎崩溃边缘的绝望震慑住了。
林潇南不再看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然后反手——
“砰!”
一声巨响,门被狠狠摔上。也将门外所有或关切或责备的声音,彻底隔绝。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声,像濒死小兽的哀鸣。
窗外雨声淅沥。
房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手机屏幕,在她瘫软在地时从口袋滑落,屏幕朝下,在地板上亮起又暗下,反复几次,最终彻底归于黑暗。
像她此刻的心。
* * *
另一边,冰冷的宿舍。
韩彻依旧保持着那个额头抵门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的雨声仿佛永无止境,敲打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布满的、骇人的红血丝,泄露了方才那片刻的失控。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瓶剩下的矿泉水,拧开,将剩下的冰水从头浇下。
冷水刺激着头皮,短暂地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燥郁和……尖锐的疼痛。
水珠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往下淌,滴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看着桌上那本摊开的、她没看完的书,旁边还放着她昨天吃剩的半包零食。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决绝和……失败。
他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冷硬,足够残忍,亲手斩断这刚刚萌芽、却可能牵绊彼此的危险羁绊。他见过太多因为无法承受等待和恐惧而最终破碎的关系,他不想让她也变成那样,更不想让自己在执行任务时,因为身后那双含泪的眼睛而有了丝毫迟疑和软肋。
所以他选择做那个坏人,用最伤人的方式,逼她离开。
可为什么……当她最后那个死寂的眼神,和那句轻飘飘的“原来是这样”在脑海里浮现时,心脏会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
比受伤流血,疼千百倍。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桌面上!
发出沉闷骇人的一声巨响。
桌上的书和笔弹跳起来,又落下。那只受伤的手臂,纱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彻底染红,滴滴答答地落在桌面上,触目惊心。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桌上那摊迅速扩大的鲜红,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就在这时,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撕裂了房间内死寂的空气。
韩彻像是被惊醒,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目光射向那不断震动的手机。
不是她。
她不会再打来了。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拧紧眉头,极其不耐地划开接听,声音沙哑冰冷:“喂?”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焦急万分的、带着哭腔的中年女声——是林潇南的继母!
“是……是韩教官吗?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潇南的阿姨!”女人的声音因为惊慌而语无伦次,“潇南她……她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回来像疯了一样,浑身湿透,谁叫也不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们怎么敲门都没反应……我……我听到里面好像没声音了……我怕她出事……她之前好像老是去找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后面的话,韩彻已经听不清了。
“像疯了一样”……
“浑身湿透”……
“没声音了”……
“出事”……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他冰冷的铠甲,将他刚才所有的决绝和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击得粉碎!
他以为的保护,却可能正在将她推向毁灭的边缘!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比面对任何火场险情都要让他肝胆俱裂!
“地址!”他对着电话低吼出声,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骇人的戾气,“发我手机!立刻!”
他甚至没等对方回应,就直接掐断了电话。手指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下一秒,那个地址短信就跳了进来。
韩彻一眼扫过,像一道闪电般冲出门!甚至顾不上手臂不断滴落的鲜血和外面瓢泼的大雨!
军用吉普车在雨夜的街道上发出刺耳的轰鸣,如同脱缰的野兽,疯狂地闯过一个个红灯,溅起一人高的水花。雨刮器疯狂地摆动,却依旧难以看清前方的路况。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他那些混账话……如果他该死的“为她好”……真的让她出了什么事……
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车轮狠狠碾过积水,车身剧烈晃动。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紧绷和震动,鲜血流淌得更急,染红了方向盘,但他浑然不觉。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一声声,敲打着他的耳膜,也敲打着他所有的理智和冷硬。
终于,车子一个急刹,猛地停在了那个老旧的小区门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韩彻甚至等不及车停稳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像一头失控的困兽,朝着那栋漆黑的居民楼狂奔而去!
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手臂上的血水混着雨水,在他身后拖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冲到三楼那户门前,他甚至没有敲门,抬脚就狠狠踹了上去!
“砰——!”
老旧的防盗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猛地向内弹开!
客厅里的灯光照射出来,映出林父和继母惊恐失措的脸。
韩彻看也没看他们,猩红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他一把推开试图上前阻拦的林父,冲到卧室门前。
“潇南!林潇南!”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嘶哑变形,“开门!是我!韩彻!”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他恐惧!
“钥匙!”他猛地回头,朝着那对吓呆的夫妻低吼,眼神骇人得像要杀人,“钥匙拿来!”
继母吓得一个哆嗦,慌忙找出钥匙递过去。
韩彻一把夺过钥匙,颤抖着手插进锁孔,因为急切试了几次才打开!
“咔哒。”
门开了。
他猛地推开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地板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身影。
她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破败娃娃。
一动不动。
韩彻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止跳动!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潇南……?”
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单膝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柔软的身体捞进怀里。
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和……令人心慌的柔软无力。
“潇南?醒醒!看着我!”他轻轻拍打着她冰凉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哀求,“看着我!林潇南!”
怀里的人似乎被他的动作和声音惊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发出一声细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嘤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依旧是空洞的,没有什么焦距,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但至少……她醒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瞬间冲垮了韩彻所有的坚强!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的身子死死地、紧紧地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他的脸颊埋进她湿冷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手臂上淌下的血水,灼烧般地落在她冰冷的皮肤上。
“对不起……”他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像是濒死之人的呓语,“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错了……”
“别吓我……潇南……别这样吓我……”
他所有的冷硬,所有的决绝,所有自以为是的理智和规划,在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面前,彻底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才知道。
他根本承受不起失去她的代价。
一丝一毫都承受不起。
去他妈的危险!去他妈的后患!
他只要她好好的。
只要她还在他怀里。
林潇南茫然地睁着眼,感受着那个紧紧抱着她的、颤抖得不像话的怀抱,和他落在颈间滚烫的液体。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荚味、浓重的血腥味和雨水的冰冷气息。
冰冷的身体,似乎被这个过于用力的拥抱,一点点地煨出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空洞的心口,那剧烈的疼痛,好像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和男人失控的脆弱,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极其缓慢地、迟疑地,抬起冰冷僵硬的手,轻轻抓住了他湿透的、染着血的衣角。
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一点虚无缥缈的依靠。
窗外,冬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
但在这个冰冷绝望的雨夜里,有些东西,在破碎和泪水中,似乎正悄然发生着谁也无法预料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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