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
这两个字像被赋予了魔力，在林潇南心头盘旋了一整天。课堂上的板书，笔记本上的字迹，仿佛都变成了这两个字的变体。
她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那个黑色的头像依旧安静，没有新的消息。可这一次，心情不再是之前的空落和忐忑，而是掺杂了一丝隐秘的、甜丝丝的期待。
他说“试试”。
他说放学车会等。
下午四点，下课铃响。林潇南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朝着校东门走去。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安静地停在老位置。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车门。
驾驶座上依旧是那个活泼的司机小伙，看到她，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林同学！今天挺准时啊！”
“麻烦您了。”林潇南礼貌地点头，这次，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后座，而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司机小伙似乎有些意外，但立刻笑得更开心了：“嗨，不麻烦！韩队交代的任务，必须圆满完成！”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司机小伙依旧健谈，但话题不再像以前那样绕着韩彻打转，而是聊起了些队里的趣事和路上的见闻。
林潇南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
快到支队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那个署名为【韩】的号码。
**【食堂。】
**
只有两个字，没头没尾。
林潇南看着这两个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她，去食堂？一起去吃饭？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回复了一个：【好。】
车子在支队大院停下。林潇南下了车，对司机小伙道了谢，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是直接去食堂吗？他会在哪里？
正当她犹豫时，一个穿着作训服、看起来像是文书岗位的年轻消防员跑了过来，对她敬了个礼：“林潇南同志吗？韩队让我带你去食堂。”
“哦，好的，谢谢。”林潇南连忙点头，跟着他走。
走进食堂，正是饭点，人不少。许多目光好奇地投向她这个生面孔的女生，但都带着善意的打量。
带路的消防员领着她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那里已经放好了一份打好的饭菜，两荤一素，还有汤和米饭，热气腾腾。
“韩队那边临时有点事，让你先吃，他马上过来。”年轻消防员解释道。
“好的，谢谢您。”林潇南坐下，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心里那种不真实感又冒了出来。
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的味道很好，但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食堂门口。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食堂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韩彻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作训服，额头带着薄汗，似乎刚结束训练或处理完事情。目光在食堂里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他，径直走了过来。
所过之处，不少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韩队！”“彻哥！”
他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回应，脚步没停。
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吃完了？”他看了一眼她碗里还剩不少的饭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没。”林潇南小声回答，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慢点吃。”他拿起筷子，也开始吃自己那份不知道谁帮他打好的饭，语气平淡，“没人催你。”
食堂里嘈杂的人声仿佛成了背景音。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饭。没有任何交流，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在流动。
他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吃完后，也没催促她，只是拿出手机看着什么，偶尔抬眼看一下她吃饭的进度。
林潇南在他无声的“监督”下，硬是把那份分量不小的饭菜都吃完了。
“饱了？”他放下手机。
“嗯。”林潇南点头。
他站起身：“走吧。”
林潇南跟着他走出食堂。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回学校了？”她小声问。
韩彻脚步没停，嗯了一声，然后很自然地说：“我送你。”
“不用麻烦队里的车……”林潇南下意识地拒绝。
“我开。”他打断她，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今天没事。”
林潇南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亲自送？
他带着她走到停车场，不是那辆经常接她的SUV，而是一辆看起来更私人些的黑色吉普车。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上去。
林潇南坐进去，车内很干净，有一股和他身上相似的、淡淡的皂荚清香，混合着一点皮革的味道。
韩彻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引擎低沉地轰鸣一声，驶出了支队大院。
车内的气氛比队里的车更让人紧张。空间似乎变得更小，他的存在感也更加强烈。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快到学校，等红灯时，韩彻才忽然开口，目视前方，语气像是随口一问：“明天什么课？”
林潇南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上午满课，下午……没课。”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前行。
快到校门口时，他又开口：“明天下午，队里健身房缺个记录员。”
“啊？”林潇南没反应过来。
“周干事忙不过来。”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事，“你来帮忙。三点。”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潇南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能不太会，或者下午想去图书馆……但对上他侧脸冷硬的线条，那些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哦，好。”
车子在校门口附近停下。
“到了。”他说。
林潇南解开安全带，小声说了句“谢谢”，准备下车。
“林潇南。”他又叫住她。
她回头。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是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拿着。”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有点硬邦邦的，“别人给的，甜了吧唧，我不吃。”
林潇南看着那盒明显是进口品牌的巧克力，愣住了。别人给的？他不吃甜？那上次快递里那一大包巧克力是谁买的？
她迟疑地接过来：“……谢谢。”
“嗯。”他目光看向前方，“明天三点，别迟到。”
“……知道了。”
林潇南抱着巧克力下了车，看着吉普车利落地调头，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怀里这盒“甜了吧唧”的巧克力，又想起刚才他那副故作随意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这个人……连对人好，都这么别别扭扭的。
* * *
第二天下午三点，林潇南准时出现在了支队健身房门口。
健身房很大，设施齐全，里面有不少队员在训练，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金属的味道。呼喝声、器械碰撞声不绝于耳。
韩彻也在。他正在卧推架前，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肩背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重量不轻，他额上青筋微凸，呼吸沉重，神情专注冷峻。
周干事果然不在。
一个看起来像是教练的队员看到她，笑着迎上来：“林同学吧？韩队交代过了，来来来，记录表在这边，很简单，就看他们练完一组记一下次数和重量就行。”
林潇南懵懵懂懂地被领到一张桌子前，上面放着记录板和表格。
她拿起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卧推架的方向。
韩彻做完一组，放下杠铃，坐起身，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口水。目光扫过她这边，与她视线对上。
他没什么表情地朝她扬了一下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指了指记录板，示意她工作。
林潇南连忙低下头，假装看表格，脸颊有点发烫。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在各种激烈的训练声中，笨拙地记录着数据。时不时有队员练完一组过来报数，看到她都会友善地笑笑，说声“辛苦”。
韩彻训练得很投入，没再过来跟她说话。但她总能感觉到，那道冷冽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偶尔她抬头望去，总能捕捉到他迅速转向别处的侧脸，和似乎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他是在……看她吗？
一种微妙的、甜甜的感觉，像细小的气泡，悄悄在心湖里冒头。
训练间隙，韩彻走过来喝水，毛巾搭在脖子上，汗珠沿着锁骨滑落。
他站在桌边，拿起记录板看了看。
“写错了。”他手指点在一个数据上，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这个是85，不是75。”
他的手指离她的笔迹很近，几乎要碰到。林潇南能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雄性的荷尔蒙气息，让她心跳加速。
“哦……对不起。”她连忙拿起笔要改。
他却已经拿过了笔，大手握着那支细细的笔，显得有些笨拙，却在记录板空白处，唰唰写了几个数字。
“看好了。”他语气没什么耐心，像是在训新兵，“这么写，清楚。”
林潇南看着他那手凌厉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再对比自己娟秀却显得小家子气的笔迹，脸颊更红了。
“知道了。”她小声说。
“嗯。”他把笔扔回给她，转身又走回了器械区。
林潇南看着他的背影，捏着那支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汗意的笔，心里那点气泡冒得更欢快了。
训练结束，队员们陆续离开。韩彻去冲了个澡，换回作训服，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
“走了。”他对她说，拿起桌上的记录板看了看，眉头微蹙，“字还得练。”
林潇南：“……”刚才谁说清楚就行了的？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那辆吉普车，依旧是他开车。
silence了一段路，他忽然开口，目视前方：“下周末，我妈生日。”
林潇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告诉她这个干嘛？难道……
“家里吃饭。”他继续道，语气像是部署任务，“让我带你回去。”
果然！
林潇南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我……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他侧头瞥了她一眼，“就是吃顿饭。”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潇南却听得心惊肉跳。这怎么能是简单的吃顿饭？这意义完全不同了！
“可是……”
“不用买东西。”他打断她的犹豫，直接下达指令，“人到了就行。”
“……”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
林潇南还沉浸在“见家长”的震惊和恐慌中，晕乎乎地下了车。
“走了。”韩彻说完，准备开车。
“等等！”林潇南忽然想起什么，扒着车窗，脸涨得通红，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我需要准备什么吗？或者……注意什么？”
韩彻看着她紧张得都快同手同脚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罕见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
“不用。”他说，“少吃点辣的。她话多，听着就行。”
说完，他升上车窗，吉普车利落地驶离。
林潇南独自站在原地，回味着他最后那句话和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乱七八糟。
试试。
这就是他所谓的“试试”吗？
直接、强硬、不容拒绝，却又在笨拙的细节里，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心跳一声一声，清晰而有力。
这一次，似乎不再全是慌乱和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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