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山林旁的道路上，有成群或两三人一伙的逃难者。他们衣衫褴褛，秋风吹过，忍不住打一阵哆嗦。
“性相近，习相远。……窦燕山，有义方。……”
徐穆修背着手，衣衫早已不知在哪里刮破，脸蛋儿倒是干净，他手中拉着弟弟景修，紧紧攥着弟弟的手。
前后的难民中，他们兄弟二人，这时不时传出的背书声，算是一股异数。
“三哥，肚子饿，它叫得真响，会被野狼听见吧？”
徐穆修安慰地拍拍景修的小肩膀，他的心在滴血，弟弟又瘦了，他都能摸到他的骨头了。
他只注意到弟弟，丝毫没想到，他自己更瘦。原本合身的长袍，被秋风一吹，更显空荡荡的。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肩膀，顺势将弟弟搂进怀中，兄弟二人依偎着，慢慢地往前走。
“三哥，你看……”
穆修正打量着前后的逃难者，忽然听到五弟的说话声，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了。
“蘑菇！”
他差点惊叫出声，要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好久没有进过食了，肚子的叫声，比打雷还响。
“三哥，那边，好像是野果，通红的。”
小孩子眼尖，穆修顺着景修的手指看过去。他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才拉着弟弟悄悄走过去。
穆修虽然被磨炼得成熟了，但毕竟只有十一岁，阅历十分有限，丝毫不知，身后远远地坠了几个人。
“三哥，你看，那野果上，被鸟儿叼了几口，这是能吃的。”
景修是饿极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少。
五岁的孩子，你还能指望他有多么高的警觉呢。
穆修一步跨过去，一下子捂住了弟弟的嘴，身后却响起了狂笑声，
“不愧为读书人，心眼子就是多，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又是一阵狂笑，野果树上所剩不多的树叶也被震落。
“识相的就滚开，这些归我们了。兄弟们饿了好几天了，这得多谢你们带路，找到了这样好的吃食。”
“滚！”
“别逼我们打人，就你们两个小样儿，可架不住爷的两拳头。”
“你们……”
徐穆修一把拉住要冲上去的弟弟，他恋恋不舍的，将怀中的野果扔在了地上。
“算我们倒霉，弟弟，走。”
他拉着景修，倒退着往后走。眼睛不住地在四处乱瞟，蓦地发现，就在他右手边的大树后，有一片衣角露了出来。
同时露出的，还有一截手臂，看样子似乎搂着什么。
突然，他拉着弟弟，往一旁的林子中就窜了进去，一口气跑出半刻钟，才算停下。
他打量了一阵，扯着弟弟往一个方向紧走，最后喘着粗气在方大石后藏住身形。
“嘘！”
他制止了弟弟要问什么，自己探头往前看。
“是一对姐弟呀！”
他嘀咕了声，拉着弟弟走出了大石，一下子引起了对方注意，姐姐搂着弟弟，紧靠着树木站了起来。
“不要过来，我们没吃的了，已经被那些人抢走了。”
姐姐也就是十一二岁，也还是个小姑娘。此时受惊过度，搂着弟弟手，关节已经泛白。
穆修只能停了下来，抬起双手，拄着的木棍也倒在地上，还原地转了一圈儿。
“你看，我身上啥也没有。你们要是在这里待了几天，就应该知道，这是我弟弟，我们刚刚也被他们抢了食物。”
他慢慢地试图靠近，发现对方依旧很紧张，只能在路过的一方石头上坐下，
“你看，你带着弟弟，我也带着弟弟，他们都只有五六岁吧？”
穆修很真诚，还从怀中取出了珍藏的一枚果子，扔了过去，
“我看你弟弟，已经饿坏了，再不吃些东西，会饿死的。”
“你说吧，找我们做啥？”
“你看，咱们单独都不能守住食物，都会被他们抢走，他们人多，又厉害。要不咱们在一起，机会反而会大些。你，”
穆修发现姑娘眼珠动了动，赶紧劝解，使出杀手锏。
他的视线下移，那个五六岁的弟弟，嘴唇干裂，目光涣散，露在外面的手指，如鸡爪一般，骨节清晰可见。
“你总不能，让弟弟饿死吧？”
就这句，成了那根最后的稻草。
姑娘咬了咬唇，看了眼正啃野果的弟弟，推开弟弟递过来的野果，想到爹娘的嘱托，
“好，你若是骗我，拼了我这条命，也会咬死你！”
“行，我叫徐穆修，今年十一，这是我弟弟徐景修五岁。”
“我叫荷花，今年十二，这是我弟弟狗牙儿，今年六岁。”
“你看，他们往那边去了。”
荷花一直在注意那帮人，指了一个方向。
她刚要迈开的腿，被徐穆修给拦了回来，
“别去，咱们往那边去，再找几个，像咱们这样的，一起走。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
徐穆修只往回走，刚才过来时，他发现了一处小山谷，现在是要过去那里，躲避下秋天的寒风。
据他所知，那里有不少如他一样，与大人走散的，或者如荷花一样，失了爹娘的孤儿。
“你们难道就想，像这样，早晚饿死在这里？”
徐穆修带着弟弟、荷花姐弟，一进谷便被五六双眼睛盯着。
“那又咋办？又打不过过他们？”
“一个不行，咱们一起，还不行吗？”
“看你是个有主意的，又是读书人，咱们听你的。你说吧，咋办？”
“你们呢？”
徐穆修看向从树木后探出头的两人，问道。
“我们哥俩也听你的，反正也是被抢，还不如干一回，他丫的，没准还真能弄到吃的。”
“那，过来，咱们商量下。”
徐穆修将人聚在一起，头碰着头，说了好半天，然后大家才三三两两散去，还有人陆续出谷。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若不立，我与景修便要饿死于此。圣人说‘己欲立而立人’，若自己都活不下去，何谈仁义？
徐穆修默默念叨许久，忽而，转身拉着弟弟大步离去。
他选的地方不错，居高临下，只有一条通行的道。
“穆哥，他们来了。”
狗牙摇晃着连滚带爬的过来，徐穆修凄苦地咧嘴一笑，伸手拉了一把。
“好了，大家散开，看我手势，到时务必把这些石头、木头等都推下去，堵住路。
然后，咱们就冲下去，记住，只抢装粮食的布袋。到时，无论哪个抢到了，转身就跑，不能停留。”
轰隆，一阵烟尘四起。
熊大牛带着兄弟们，刚走了一半，两头的山坡之上，便有东西滚落，封住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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