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中箭者无论敌我，几乎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伤口处迅速发黑溃烂。
“卑鄙！”安平目眦欲裂，挥刀劈飞两支射向骆九迟的毒箭，手臂被震得发麻。
他瞬间明白：第一批黑衣人只想困住他们，而这放毒箭的，却想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混乱中，毒箭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大部分都集中射向骆九迟！他挥刀成幕，舞得水泼不进，叮叮当当击落数支。然而暗处弩箭连绵不绝，角度刁钻，防不胜防。他刚刚侧身避过一支擦着脖颈飞过的毒箭，背心处猛然传来两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噗！噗！”
两支毒箭几乎同时命中，强劲的力道穿透了他背后的轻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骆九迟身形猛地一僵，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那毒素极其霸道，瞬间便随着血液流窜，带来烈火灼烧般的痛楚和冰冷的麻痹感。他眼前一黑，强健的身躯晃了晃，用长刀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世子！”安平见状，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挥刀护在他身前。
就在骆九迟认为他们想赶尽杀绝时，放毒箭的那伙人却毫不恋战，如同鬼魅般迅速撤离。而与骆九迟缠斗良久的那批黑衣人见情况突变，领头者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剩余几人亦毫不犹豫地纷纷抽身，几个起落便隐入茂密山林，消失不见。
刚才还喊杀震天的山林，瞬间只剩下弥漫的尘土和血腥气。
“世子！您撑住！”安平声音发颤，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骆九迟。借着微弱的天光，只见骆九迟脸色已然泛青，唇色乌紫，呼吸急促而微弱，背心处的箭伤周围，黑色的血液正不断渗出，染透了衣甲。
“箭……有毒……”骆九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属下知道！属下知道！”安平红着眼睛，对那名仅存的无伤亲卫吼道，“快！清理现场，能动的马牵过来！我们必须立刻进城！快——”
……
翌日清晨，越恒便动身前往凤城知府衙门，与知府胡玉泉商议各县旱情。
胡玉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行过礼后，却不急着谈正事，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谄媚道：“王爷前日在花间阁……可还尽兴？听闻那位姑娘，颇得王爷青眼？”
他言语间不无得意。毕竟花间阁是他引的路，如今越恒不仅去了，还带了人回行馆，这在他看来，无疑是马屁拍对了地方。
越恒眉头微蹙，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淡淡道：“胡大人有心了。些许琐事，不必再提。”他语气中的疏离如同早秋的薄霜，瞬间将胡玉泉那点热络浇熄了几分。“今日前来，是为商讨各县旱情。灾民翘首以盼，你我责无旁贷。不知胡大人对此，有何应对良策？”
话题被强行拉回正轨，胡玉泉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泛起难色。他搓了搓手，苦着脸道：“王爷明鉴，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及啊……下官……下官也正为此忧心如焚。如今王爷驾临，如同旱苗得雨，这赈灾的银两、物资……”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天灾没办法，就等着您这位钦差王爷拨钱拨粮呢。
越恒见他三句不离钱粮，却半点切实举措也无，心中那股不悦终于化作眸底一丝冷意。他不再迂回，声音沉了几分：“胡大人，若只等朝廷拨付，文书往来，层层批复，待到钱粮抵达，灾民还能剩下几何？”
不等胡玉泉辩解，越恒已站起身，条理清晰，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第一，即刻清查府库现有存粮，设立粥棚，先确保无人饿死。”
“第二，勒令城内富户、米商平价售粮，敢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按律严惩！”
“第三，组织民夫，疏浚附近河道，挖掘深井，优先保障人畜饮水。”
“第四，减免受灾州县今年税赋，详列章程，速报朝廷。”
每说一条，胡玉泉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几条哪一条都不是轻松差事，都要触动本地盘根错节的利益，远比奉承王爷要难得多。
“王爷，这……兹事体大，是否从长计议……”他还想搪塞。
“计议？”越恒打断他，目光如炬，“百姓的性命等不得计议！就按此办理，若有延误，本王唯你是问！”
说罢，越恒不再多看面色惨白的胡玉泉一眼，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知府衙门。阳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修长，映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也映在胡玉泉惊疑不定的瞳孔里。
胡玉泉呆立原地，半晌，才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此刻才恍然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王爷，恐怕不是几句奉承、一点声色之娱就能打发的。
越恒回到行馆，第一句话便问迎上来的清剑：“谢小姐呢？”
清剑躬身回道：“谢小姐起身后用过早膳，便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越恒微微颔首，径直走向书房。他在门外略停了一步，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到的便是一幅足以入画的景象。
谢绯衣正慵懒地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初夏上午的阳光明朗而不炙烈，透过雕花木窗温柔地洒落，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微微垂着头，脖颈弯出优雅的弧度，几缕青丝散在颊边，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这一隅的安宁无关。
越恒静静看了片刻，才放轻脚步走进去。
察觉到动静，谢绯衣从书卷中抬起头。见是他，她唇边自然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那双明澈的眼眸在光下显得格外剔透，语气熟稔而自然：“你回来了？”
这一声寻常的问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越恒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寻常百姓家，妻子对劳作归家的夫君，说的恐怕便是这样一句话吧。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温和，“在看什么书？”
“一本凤城本地的风物志，随便翻翻。”谢绯衣合上书，露出封面，“事情都办完了？”
“暂且告一段落。”越恒走到书案后坐下，案上已堆起少许公文。
谢绯衣见状，便放下书卷，站起身道：“你一定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不必走，”越恒几乎未加思索便开口，“就在这里看你的书，不打扰。”
谢绯衣微怔，随即莞尔，重新坐回榻上，拾起了书卷。
书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闻窗外隐约的鸟鸣，和偶尔书页翻动的轻响。阳光缓慢移动，空气中浮动着微尘的金色轨迹和若有似无的墨香。越恒埋首于公文之中，谢绯衣则沉浸于书里的世界，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种和谐而宁静的氛围，连时光都似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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