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谢绯衣照例前来请安,见谢老夫人靠坐在软枕上,气色红润了不少,小几上也不再见那黑沉沉的药碗,她悬了多日的心才稍稍落定,可那份深埋的愧疚却愈发清晰。
她沉默片刻,终是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倒在老夫人榻前。
“祖母,”她声音低缓,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绯衣……有错。”
老夫人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并未立刻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那日我……我其实事先知晓了四姐姐她们的谋划。可我并未阻止,也未向祖母禀明,反而……将计就计,利用此事,让那些山匪转而……欺辱了她们,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惨剧。”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肩头微微颤抖,“祖母,我对四姐姐之死,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这些日子,我心难安,今日特向祖母请罪。”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
良久,谢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痛心,有了然,更有深深的疲惫。
“好孩子,起来吧。”她伸手,将谢绯衣拉起身边坐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大抵……是知道的。”
谢绯衣蓦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愕。
老夫人抬手,枯瘦的指节轻轻扶了扶她的鬓发,眼神慈爱却带着痛色:“我人虽老,却还没糊涂到对这府里的事一概不知。先前……我只当你们姐妹间是些小打小闹,互相别苗头,争风吃醋罢了。哪曾想……竟会动用山匪,连人命都搭了进去,这也是我失察之过。”
她握着谢绯衣的手,掌心温暖却带着一丝颤抖,“这些日子我反复思量,此事我难辞其咎。你和景衣爹娘远在边关,身边无人依仗,我便忍不住多看顾几分,多疼惜几分。”
老夫人目光微垂,眼底带着深深的悔意,继续道:“而成玉她们……我总想着有父母疼惜,便疏了教导、淡了关怀。却忘了孩子的心最是敏感,这日积月累的偏颇,怎能不让她们心生怨怼,最终……走了极端?”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与疲惫:“是我没掂量出这偏心的分量,没能端平那碗水,才让你们姐妹积怨成壑,闹到如今无法收拾的地步。最后反倒让你……背着污名受了委屈,祖母这心,实在有愧。”
“祖母……”谢绯衣眼眶微热,鼻尖酸涩。
她原以为要费力解释,万万没想到谢老夫人非但明了内情,更是先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深切的自省与坦诚的歉意,比任何安慰都更戳人心肠,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动容。
“宝君,”老夫人忽然正色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又不失慈祥,“祖母原谅你。但你要记住,日后无论遇到多大的过节,纵有天大的委屈,也万不可再行此等险招,私下处置。须知人心难测,世事难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当告知祖母,由我来替你做主,可记住了?”
谢绯衣重重点头,泪水终于滑落:“绯衣记住了。谢祖母教诲,谢祖母……宽容。”
老夫人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安抚受了惊的孩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也消融了横亘在祖孙二人心间的隔阂与沉重。她们彼此承认错误,彼此体谅,彼此包容,倒比往日更亲近了几分。
窗外的阳光恰好此时漫进来,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笼罩在将军府上空的沉重悲戚似乎也随着这番坦诚而消散了不少,虽伤痕仍在,但这个家,总算寻回了一丝往日的生气,慢慢向着安宁与愈合走去。
……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两月。
将军府中上下依然谨言慎行,从外面看,府内仍是一派秩序井然、安宁肃穆的景象。那浓重得化不开的阴霾与刻骨的伤痛,虽未彻底消失,却也随着日升日落、起居日常,被光阴冲淡了许多。
谢绯衣也越来越适应古代的生活。
她经常溜达着去隔壁的侯府,那条石板路都快被她走平了。骆九迟好像也摸准了她来的时间,待在府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她刚走进他的书房,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杯热乎乎的蜜水——他不爱喝甜的,这分明是给她准备的。
两个人就这么喝着茶,晒晒太阳,随便聊点什么,一个上午就悠闲地过去了。
小十成了两人间最鲜活的纽带。两个月前还只有巴掌大的小狗,如今已张开了不少,身形壮实了一圈,毛茸茸的尾巴摇起来更有劲儿,跑起来像个滚圆的小毛球。
谢绯衣去侯府时总爱带着它,小十一进府门,便熟门熟路地直奔骆九迟而去,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靴面,呜呜咽咽地撒欢。骆九难得有不紧绷的时候,会弯腰任由小十舔舐指尖,或是陪它追着蝴蝶跑,衣角沾了草叶也不在意。
谢绯衣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小十把骆九迟丢出的小木棍叼回来,放在他的脚边,尾巴摇得像个风扇,仰着头等待夸奖。看他那般冷峻的人,动作笨拙却认真的顺着小十的毛,从头顶到脊背,一下,又一下,她就忍不住想笑。
天气转暖,骆九迟偶尔会带她出门。
四月的街市特别热闹,空气里都是暖洋洋的味道。谢绯衣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有个做糖画的摊子,老师傅手特别巧,舀一勺融化的糖浆,手腕轻轻抖几下,石板上很快就出现一只小鸟或者一条小鱼,金光闪闪的,像艺术品一样。谢绯衣每次看到都挪不动步。
走过香料铺子,还没看到门面呢,先被一股浓浓的香味包围。那味道说不清楚,有点冲,又有点香,混在一起还挺好闻。店里的墙上全是小抽屉,每个抽屉里都装着不同的香料,老板会热情地介绍这个是做什么用的,那个是从哪里来的。
她还特别喜欢看捏面人。彩色面团在师傅手里捏来捏去,用小工具刻刻画画,不一会儿就变成穿着古装的小人儿或者可爱的小动物。有一次骆九迟偷偷买了个小老虎面人塞给她,还不好意思的说:“瞧这虎头虎脑的样子,有点像你。”把她逗得直乐,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虎头虎脑形容她,这比喻可真清奇!
还有打铜器的铺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很有节奏,做出来的铜壶、铜镜什么的,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偶尔还能碰到杂耍的,一群人围成一圈看表演,喝彩声此起彼伏,特别有生活气息。
这些在现代社会几乎见不到的景象,让谢绯衣觉得特别有意思。骆九迟就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好奇地东张西望,耐心回答她各种问题。热闹的街市,嘈杂的人声,让她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这个时代慢慢扎下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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