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毛和大d的搀扶下，邓伯坐上主位，开口问道：
“昨天你去天水围了？”
吉米仔心头一紧。
他从未向阿乐提起这趟行程，送红包时也只说生意难做想退出。但现在看来，这些瞒不过邓伯。
既然瞒不过，就不必再瞒。
他定了定神，点头回答：
“是，去过。”
邓伯微微点头，转而说道：
“人都说风水轮流转，无论是王朝还是社团，盛衰本是常态。只要人心还在，盛世能再来，社团也有重振的一天。”
“邓伯……”
吉米仔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刚想说话，却被邓伯抬手打断。
“别急，听我说完。”
“自从两年前吹鸡当上坐馆，和联胜一路下滑。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原以为换阿乐上来能改变，可惜我看错了。不过现在还不晚，只要及时调整，和联胜还能好转。”
说着，他拍了拍大d的肩膀：
“我和其他叔父辈已经谈妥，下一届坐馆由大d来当。他有实力、有冲劲，两年内一定能让社团重回正轨。等到下一届，吉米仔，我们会全力支持你接大d的位。”
“你做事有头脑，会带兄弟赚钱，等龙头棍交到你手里，相信你一定能带领社团再创辉煌。你有没有信心？”
面对这个问题，吉米仔沉默了很久。
此刻他终于明白邓伯叫他来的用意。
壮士断腕，弃车保帅……
在邓伯所描绘的和联胜未来里，现任坐馆阿乐已经没了位置。
阿乐这个坐馆的位子，或许会被邓伯当成筹码，用来和洪兴与东英谈判，放到台面上。这样一来，被洪兴和东英吞下的佐敦，就会渐渐被遗忘，没人再敢动。
不，也许不仅是佐敦。
只要东英与洪兴的压力足够大，说不定连长沙湾，邓伯也未必不能放手。
只要北角和荃湾还在，“和联胜”就依然有翻身的资本。
吉米仔深吸一口气。
看着紧盯自己的邓伯和大d，他心里更加坚定，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邓伯，难得你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好，那就好。”
邓伯露出满意的笑容，没有多留，起身离开。
送走邓伯后，吉米仔也在长毛的陪同下，离开了有骨气。
一回到自己车里，吉米仔立刻拿出大哥大，打给阿乐。
“契仔，有什么事？”
“邓伯要放弃你了，你小心些。”
吉米仔没有废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
当晚，一则消息轰动了整个港岛江湖。
暗中掌控和联胜多年的一代传奇邓伯，意外从楼梯滚落，当场死亡。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洪兴的靓仔南和大天二等人出现在北角，协助肥佬黎突袭了正要去奔丧的和联胜揸fit人衰狗。
衰狗毫无防备，被靓仔南当街砍死。和联胜在北角的势力也随之瓦解，剩下的局面水到渠成。
第二天清晨，天光初亮。
消失许久的洪兴龙头蒋天生再次现身，带来三条更震撼的消息。
第一，靓坤因陷害同门罪名成立，为逃避惩罚，已乘飞机逃往湾岛。
第二，洪兴靓仔南洗清冤屈，因扫平北角有功，正式升为四二六红棍，并接替大b成为铜锣湾揸fit人，跻身洪兴十二揸fit人之列。
第三，洪兴正式宣布与和联胜停战。
这三条消息，每一条都信息重大。
许多了解不深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风头正劲的靓坤，会突然变成洪兴叛徒，甚至在港岛无法立足，只能逃往湾岛。
而蒋天生又为何选择与和联胜停战。
元朗，安记茶餐厅里。
细威盯着报纸，反复翻看，几乎要把纸看穿。
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坐在主位的李文航忍不住笑了。
“喂，看不懂就别硬撑了，报纸都快被你搓烂了。”
细威放下报纸，满心疑惑仍未解，抬头问李文航：“航哥，靓坤不是洪兴的龙头吗？怎么一夜之间，就逃到湾岛了……”
“你以为洪兴龙头是谁都能当的？十二个堂口的揸fit人，都是蒋天生一手提拔的。他不点头，谁能坐稳那个位置？你真以为靓坤是去做龙头？他是去背锅的！”
“背锅？”
细威一愣，紧接着追问：“背什么锅？”
李文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蒋天生又不是骆驼，他有正经生意要做。现在洪兴、东英跟和联胜打得这么激烈，连骆驼都免不了被请去喝茶，蒋天生要是找不到人背这口锅，难道要像骆驼一样，去o记挂个号吗？”
“原来是这样。”
细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问：“可是航哥，既然是找人背锅，蒋天生为什么又收手了呢？和联胜还没被打垮，留着靓坤，不是还能继续打下去吗？”
“还打什么？邓伯死了，北角也归了洪兴，长沙湾、九龙塘、荃湾那几块地，蒋天生怎么可能看得上？多半是他跟和联胜谈妥了条件，停战了。”
“和联胜跟洪兴谈妥了？”
细威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航哥，他们会不会联手对付我们啊？”
细威这句话让李文航一时沉默。他确实猜到两家达成了某种协议，但具体内容，他也无从得知。
就在李文航愣神的瞬间，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顺手接起，听筒里传来阿乐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空？我有事要跟你谈。”
“林怀乐？呵，怎么突然想起找我聊天了？”
听到阿乐的声音，李文航有些意外。
“大家都是和字头的，没必要这么生分吧。”
阿乐这话差点把李文航逗笑了。
看来在东英和洪兴的夹击下，和联胜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否则阿乐也不会是这副态度，居然主动放低姿态。
不过，惨归惨，李文航并不同情他。
江湖上混饭吃，今天风光，明天落魄，谁也说不准。你今天心软，明天别人未必对你留情。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江湖向来如此。
“既然打过交道，就不用拐弯抹角了，阿乐，有话直说。”
李文航毫不客气地揭穿，电话那头的阿乐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他也不再装弱，语气如常。
“听说吉米仔想跳槽来你这？”
“哦？听谁说的？邓伯吗？”
阿乐顿了一下，若无其事：“谁说的不重要。”
李文航笑了：“你说不重要就不重要，你继续。”
被连续打断，阿乐气势彻底垮了。他叹口气，不再掩饰：“吉米仔给我包了红封，但我还没给他洗底，钱也扣在我这。你真想收他，我们就还有得谈。”
“你想怎么谈？”
李文航没接，把问题抛了回去。
“洪兴已经停战，不跟和联胜打了。我们可以联手，对付东英。”
“我和你联手打东英？哈哈哈……”
李文航像是听见大笑话，重复一遍，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笑！”
阿乐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
笑了一阵，李文航才收声，饶有兴致：“‘和记不需要龙头’——这话是你阿乐先说的。现在又说，大家都是和字头，想跟我联手……”
李文航眼中锐光一闪，抬手“嘭”地拍在桌上。
“想打就打，想联手就联手，阿乐，你把我当什么？！”
“想联手？行，我李文航不是不给机会。明天带龙头棍来茶餐厅，跪下奉茶，认我做龙头，那就有得谈。不然你就等死吧！”
“李文航，你别太过分！”
阿乐咬牙怒道。
“过分？别忘了，就算我干掉大浦黑和火牛，你们和联胜还欠我几条命。阿花、大海、苏七——你可以不在乎兄弟的命，我不能。我这个龙头不给手下交代，还有什么脸听他们喊我大佬！”
阿乐攥紧拳头，强压怒火，维持最后理智：“李文航，混江湖字头，今天朋友明天敌人。你今天做绝，明天落难时没人帮你！”
“怎么当龙头，轮不到你这个输家教！”
李文航冷笑，又道：“还有，不管你有没有查吉米仔的底，只要他递了红封，我就敢收他过档！不爽的话，我们再打一场！”
说完，不等阿乐回话，李文航直接挂断，把话筒扔桌上。
“航哥……”
细威小心开口，想劝他消气。
但李文航并没发火，反而异常冷静，直接吩咐：“你去给吉米仔传话，就说他既然递了红封表了决心，不管阿乐同不同意，和义安都收他。让他注意安全，有空来元朗找我。”
“明白，航哥。”
见李文航情绪稳定，细威松口气，赶紧去办事。
细威离开后，李文航点了支烟，在脑中复盘刚才与阿乐的对话。
虽然看不上阿乐，但有句话他说得对：江湖字头之间，今天可能是朋友，明天就可能是敌人，没人会把路走绝。
就像洪兴和东英那样的死对头，在面对湾岛毒蛇帮时，也曾有大东为代表的二代五虎与靓仔南联手的短暂合作。
说到底，仇恨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而字头与字头之间，决定是敌是友的，只有利益。
之前元朗火并时，耀扬说过，东英与和义安迟早会有一战。
倘若和联胜那时仍未垮台，同他们结盟对付东英，倒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李文航唯一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等到阿乐丧命。不论那时是谁接替他的位置，李文航都可以答应联手。
为何非要阿乐死？缘由很简单——把阿乐的念头反过来理解就对了。
社团与社团之间或许无怨，但人与人之间，却可能结下私仇。
唯有阿乐死了，靓妖隗、华强、苏七的手下才能泄愤，重新联手才有希望。
维系社团最要紧的是齐心。加入社团的人固然是图利，但利益并非全部。这一点，阿乐还得好好领悟。
……
九龙塘。
吉米仔挂断电话。
他已从细威那里得到回音，知晓李文航的回复，心情却并未轻松。
上午离开阿乐那边时，他原以为加入和义安后就能彻底解脱。
可邓伯的出现，彻底打碎了他天真的念头。
他本想借阿乐之手除掉邓伯，好让自己从这个泥潭里脱身。可细威的来电再次提醒他，他仍深陷其中难以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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