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欢小筑的后厨已经闹得比外城的早市还欢腾。阿文把面团摁在案板上死命揉,胳膊抡得像打夯,面粉飞得满脸都是,活像刚从面缸里滚了一圈;二柱蹲在灶门口,手里的火钳舞得跟风车似的,灶膛里的火苗窜得比他还高,差点舔着挂在梁上的腊肉;最不消停的是狗剩,趁春桃转身挂蒸笼的功夫,飞快地用手指挖了块灵菇馄饨馅往嘴里塞,油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淌,还没咽利索就含糊喊:“阿文哥,你揉的面能当砖头砸人啦!”
“闭嘴!再偷嘴我把你塞灶膛里当柴烧!” 春桃叉着腰转过来,头上还别着根没摘的红绸带,一着急绸带飘到眼前,差点缠成个结。她伸手去扯,没留神碰倒了旁边的调料罐,花椒八角撒了一地,二柱刚要弯腰捡,被春桃一脚踹在屁股上:“还捡!火都快烧到锅沿了,想让清欢姑娘罚你刷一个月碗?”
正乱作一团,苏清欢掀着布帘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点晨露的潮气。她刚要开口,就见沈砚之端着个铜盆跟在后面,袖口挽得整齐,手里居然还攥着块生姜 —— 上次切姜丝被夯队李师傅夸过 “比头发丝细”,今儿显然是想再露一手。可他走路没留神,被地上的面粉滑了下,铜盆里的水晃出来大半,正好泼在阿文的面团上。
“哎哟!我的面!” 阿文惨叫一声,那团刚揉好的面瞬间变成了 “浆糊团子”,“沈大人您这是帮厨还是拆台啊?”
沈砚之耳尖瞬间红透,手里的生姜差点掉地上,结结巴巴道:“对、对不住,我再帮你重新和……”
“得了吧你。” 苏清欢笑着上前,伸手接过沈砚之手里的生姜,指尖碰到他发烫的指节,“让你切姜丝就够了,和面这活还是我来。” 她转头冲阿文眨眨眼,“浆糊团子怕什么?加点酵母发一发,蒸成糖糕正好给学徒们当点心。”
门槛上突然传来 “嗤” 的一声笑,王伯磕着烟袋锅子站起来,烟杆头指着二柱:“小崽子还愣着?灶膛火快灭了,当年我教你苏三夫人烧火时,你这岁数都能自己炖馄饨了!” 旁边的李御厨也捋着胡子点头,手里把玩着个瓷瓶:“揉面得顺着筋道来,跟对待客人似的,得有耐心,不能蛮干。”
阿文脸一红,赶紧舀了新面重新揉;二柱也慌忙往灶膛添柴,只是手太急,把柴火塞得太满,“轰” 的一声,黑烟从灶口冒出来,呛得狗剩直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春桃看得又气又笑,扔给他块帕子:“赶紧擦了,别让街坊看见,还以为咱后厨着火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吆喝:“哎哎哎!清欢小筑的苏姑娘在吗?西域稀罕香料到货,错过今天再等一年!”
众人都愣了愣,就见一个穿青布短褂的汉子挑着个担子走进来,担子两头各挂着个黑布包裹,他脸上堆着假笑,眼睛却滴溜溜地往灶台上的青铜小鼎瞟。“苏姑娘是吧?” 汉子搓着手凑上来,“我这可是正宗西域龙涎草,炖肉放一点,香飘三条街!上次给御膳房送过,李御厨都夸好呢!”
李御厨刚喝了口茶,闻言差点喷出来:“我夸过?我怎么不记得?” 他放下茶碗走过去,掀开黑布包裹,里面是些干枯的草梗,闻着一股香油味,“你这哪是龙涎草?分明是城郊野地的紫苏梗,拌了点香油糊弄人!”
汉子脸一沉,立马换了副嘴脸:“老爷子你可别瞎说!我这货是从西域商队手里收的,三两银子一两,你懂不懂行?” 他说着就要把包裹合上,“不买就算了,别耽误我卖给别家酒楼!”
“慢着。” 苏清欢突然开口,她刚才摸了摸青铜小鼎,鼎身竟透着股凉意,平时流转的暖光也暗了不少 —— 这是小鼎遇到劣质食材的预警。她伸手捏起一根草梗,“你说这是西域来的?那你说说,西域龙涎草叶子上有三道白纹,根茎带点蜜香,你这草梗上除了香油味,还有啥?”
汉子被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喊:“你个女厨子懂什么!我看你就是想压价!” 他突然拔高声音,“来人啊!清欢小筑欺负外来客商,想抢我的货!”
这一喊,立马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街坊。张婆子挎着菜篮子挤进来:“咋回事啊?这汉子昨天还在街口卖假花椒呢!” 赵胖子也拎着个酒壶凑过来,打了个酒嗝:“我瞅瞅 —— 哎哟,这不是紫苏梗吗?我婆娘昨天还摘了喂鸡!”
汉子脸色更难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要报官!让官爷评理!”
春桃气得想上去理论,被苏清欢拉住了。沈砚之已经悄没声地让人去叫官差,这会儿正站在苏清欢身边,低声道:“别跟他废话,等张捕头来了再说。”
没一会儿,张捕头就带着两个差役跑来了,老远就喊:“谁在这儿闹事儿啊?不知道清欢小筑今儿学徒班开课吗?” 他挤进人群一看,认出那汉子,眉头立马皱起来,“又是你?上次在东市卖假香料被我抓过,怎么还敢来?”
汉子见是老熟人,气焰矮了半截,但还是硬撑着说:“张捕头,这次是真货!是这女厨子和这老爷子污蔑我!” 他指着李御厨,“他就是个糟老头子,懂什么西域香料!”
“你说谁糟老头子?” 李御厨眼睛一瞪,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腰牌亮出来,“老夫当年在御膳房当差时,你还在娘胎里啃手指头呢!御膳房的香料库,老夫闭着眼睛都能摸对!”
张捕头一看腰牌,赶紧拱手:“原来是李御厨大人,失敬失敬!” 他转头瞪着汉子,“现在你还有话说?”
汉子吓得脸都白了,可还是嘴硬:“空口无凭!除非…… 除非用这香料做道菜,要是真的香,你们就得赔我钱!”
这话刚说完,青铜小鼎突然 “嗡” 地颤了一下,从灶台上飘起来,在那堆假香料上空转了一圈,鼎身的云雷纹突然亮起,浮现出一行小字:“城郊野地紫苏梗,拌芝麻油伪造,有毒性。”
众人都看呆了,狗剩踮着脚喊:“小鼎成精啦!还会写字呢!”
张捕头揉了揉眼睛,凑过去一看,好家伙,字还挺清楚!他立马拎起汉子的衣领:“你还有啥说的?这鼎都给你定罪了!”
汉子瘫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不可能…… 这破鼎怎么会……”
“这可不是破鼎。” 王伯蹲下来,用烟袋锅敲了敲鼎沿,“这是厨神留下的信物,辨食材比狗鼻子还灵。上次李屠户送的猪肉掺了老肉,它当场就亮字了,你这点小伎俩,不够看!”
苏清欢笑着让阿文端来两碗清水,把真假香料分别泡进去。真的龙涎草(李御厨随身带的)泡出的水是浅金色,闻着有淡淡的蜜香;假的泡出的水是浑浊的黄色,还飘着油星子。“大家都闻闻就知道了。”
街坊们凑过来一闻,立马哄笑起来:“这假的一股子油烟味!”“就是,还不如我家的花椒香!”
张捕头把汉子拽起来,押着往外走:“跟我回县衙吧!这次非得让你蹲半个月大牢!” 汉子哭丧着脸,路过灶台时还想偷摸抓块糖糕,被春桃一脚踹在腿弯:“还敢偷!进去好好反省!”
等人走了,后厨又恢复了热闹。阿文已经重新揉好了面,这次规规矩矩的,不敢再蛮干;二柱烧的火也正好,灶膛里的火苗稳稳地舔着锅底;狗剩凑到青铜小鼎边,踮着脚想摸,被小鼎轻轻 “弹” 了下脑袋,疼得他咧嘴直笑。
李御厨拿着那瓶真的龙涎草,给学徒们讲辨香料的法子:“记住了,真香料看着干爽,闻着自然,假的要么发潮,要么香味冲鼻子 —— 就像刚才那货,香油都快溢出来了,一看就是假的。”
阿文赶紧点头,掏出个纸本子记下来,字写得歪歪扭扭,差点把 “龙涎草” 写成 “龙咸菜”。春桃凑过去一看,笑得直不起腰:“阿文你这字是狗爬的吗?回头让沈大人教你写!”
沈砚之正好端着切好的姜丝过来,闻言耳尖又红了:“我、我写字也不好……”
“得了吧你。” 苏清欢接过姜丝,撒进刚调好的馅料里,“上次你给太后写的菜谱,太后还夸字好看呢。” 她转头冲学徒们喊,“都过来!现在教你们调馄饨馅,记住了,盐要分三次加,顺着一个方向搅,这样馅料才抱团。”
狗剩第一个凑上去,伸手就要抓勺子,被苏清欢拍了下手:“先洗手!上次你摸了狗再抓馅,客人吃了闹肚子怎么办?” 狗剩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去洗手,肥皂沫抹了一脸。
王伯蹲在灶边烧火,看着眼前的热闹,笑着对李御厨说:“当年苏三夫人要是能看见这光景,肯定高兴。” 李御厨点点头,眼里泛起点泪光:“是啊,她当年就说,厨艺该传给真心喜欢的人,不分贵贱,不分男女。”
沈砚之站在苏清欢身边,帮她递调料,看着她手把手教学徒们揉面,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带着点面粉的白,鼻尖还沾着点葱花。他突然觉得,这比在朝堂上批阅奏折快活多了 —— 有烟火,有爱人,有满院的欢声笑语,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清欢。
“沈大人,发什么呆?” 苏清欢转头看他,“姜丝不够了,再切点。”
沈砚之赶紧应着,拿起生姜和菜刀,这次没再切歪,姜丝细得跟头发丝似的,飘落在碟子里,好看得像艺术品。春桃凑过来一看,故意喊:“哎哟!沈大人这姜丝能当绣花线了!赶明儿别管后厨了,去绣坊当师傅吧!”
众人都笑起来,阿文笑得揉肚子,二柱笑得把火钳掉在了地上,狗剩笑得差点把刚洗好的手又弄脏。青铜小鼎在灶台上轻轻颤着,暖光流转,映得满厨房都是温馨的光。
外城的早市渐渐热闹起来,清欢小筑的香气飘了出去,混着街坊的吆喝声、学徒的笑声、灶台的烟火气,漫过青石板路,漫过朱漆大门,漫过这寻常又珍贵的日子。苏清欢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刚穿越时在破山神庙的那个清晨,那时她只想着活下去,却没想到,这一脚踏进的人间,竟藏着这么多的欢喜。
“第一锅馄饨要熟啦!” 二柱突然喊了一声。
苏清欢回过神,笑着拿起勺子:“都准备好!给学徒们尝尝鲜,让他们知道,好吃的从来不是靠香料堆出来的,是靠心。”
沈砚之看着她的笑容,轻声应道:“嗯,靠心。”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青铜小鼎的暖光温柔地洒下来,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人间的烟火,从来不会熄灭;这寻常的清欢,也从来不会消散。而属于清欢小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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