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把菱角塞到苏清欢手里,脚底下跟抹了香油似的,转身就窜出半条巷,那背影瞧着竟比被差役追的假和尚还急。春桃扶着门框笑得直揉肚子,眼泪都飙出来了:“我的天爷!沈大人这哪是御史啊,分明是刚偷摘了人家菱角的毛头小子!”
苏清欢指尖捏着那枚还带露水的菱角,皮色青亮得像块翡翠,凑近闻闻还有股清凌凌的水腥气。怀里的青铜小鼎暖烘烘的,鼎身云雷纹跟含了笑似的,她忍不住摩挲着鼎沿笑骂:“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姐快别瞧了,再瞧菱角都要被你盯出洞了!” 春桃凑过来抢过菱角,在衣襟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咔嚓” 一声脆响,汁水溅了满脸,“嚯!这菱角甜得能粘住舌头,比东市糖炒栗子还对味!”
苏清欢笑着拍开她的手:“洗手去,满手的蟹腥味还敢抓菱角。” 说着拎起沈砚之昨儿送的竹篓,剩下的螃蟹还在吐泡泡,小鼎往旁边一靠,原本张牙舞爪的蟹立马乖顺了,倒像是怕极了这青铜玩意儿。
刚把螃蟹倒进瓷盆,院门外就传来王伯的吆喝声:“清欢丫头!快开门,你王伯给你带好东西了!” 春桃趿着鞋就往外跑,刚拉开门就惊呼:“王伯您这是把粮铺搬来了?”
苏清欢探出头一瞧,好家伙,王伯身后跟着俩挑夫,扁担上挂着的竹筐堆得跟小山似的:一筐是带着泥的新鲜莲子,一筐是剥好的芡实,还有个小陶罐里装着澄黄的桂花蜜。王伯抹着汗走进来,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你要的品鉴会食材单子,我昨儿跑遍了外城早市,莲子要的‘鸡头米’品种,芡实是刚从湖里捞的,保准新鲜!”
“王伯您也太周全了。” 苏清欢刚要接单子,春桃突然指着竹筐皱眉:“王伯,这莲子怎么看着有点发黑啊?”
王伯凑过去一瞅,脸瞬间沉了:“不对劲啊,昨儿定的时候还是白白嫩嫩的,怎么一夜就成这模样了?” 他扒开莲子壳,里面的莲心发黑发苦,一股子霉味飘出来。苏清欢怀里的小鼎突然凉了一下,鼎身微光一闪,竟隐隐映出竹筐底沾着的几点黑灰 —— 那是市井里用来催霉的 “捂潮粉”。
“是柳玉茹那小蹄子搞的鬼!” 春桃气得叉腰,“昨儿假和尚没得逞,今儿就来糟践食材!这莲子可是做菱角糕的要紧东西,没了它可怎么办?”
王伯急得直跺脚:“这附近的莲子铺都被柳家包了,说是要给嫡小姐做嫁妆点心,我这就去城郊找找!”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苏清欢拉住了。
“别急,她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 苏清欢摸出青铜小鼎,往装莲子的竹筐里一放,鼎身瞬间泛起暖光,那些发黑的莲子竟慢慢恢复了些白润,霉味也淡了不少。“小鼎能吊住食材的灵气,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但凑合用够了。再说,咱们未必非得用莲子。”
春桃眼睛一亮:“小姐是说用别的?可菱角糕配莲子才够软糯啊!”
“用藕粉代替。” 苏清欢笑着说,“外城李老爹的藕粉是老手艺,晒得比雪还白,加进去不仅软糯,还多股藕香。” 话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砚之拎着个布包站在门口,耳尖还泛着红,手里的布包往下坠,看着沉甸甸的。
“刚、刚顺路去了李老爹那,听说你要藕粉。” 他把布包递过来,春桃接过去一掂量,差点闪了腰:“沈大人,您这顺路是把李老爹的藕粉缸搬空了吧?这得够咱们做百八十斤糕了!”
沈砚之耳尖更红了,支支吾吾道:“多、多备点总是好的。” 苏清欢瞅着他鞋尖沾着的藕泥,心里跟抹了蜜似的 —— 李老爹的藕粉铺在城南,离这儿得穿五条街,哪是什么顺路。
正说着,巷口传来 “叮叮当当” 的铜铃声,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晃悠悠走来,嘴里喊着:“卖糖霜喽!上好的江南糖霜,甜过蜜饯喽!” 春桃眼睛一瞪:“这货郎平时都不来外城,今儿怎么偏偏来了?”
货郎刚走到院门口,就被沈砚之瞥了一眼,那货郎眼神躲闪,手都抖了。苏清欢心里有数,走上前问:“糖霜怎么卖?” 货郎结结巴巴道:“一、一文钱一两。”
“哟,这江南糖霜在东市都要五文钱一两,您这是做慈善呢?” 春桃抱着胳膊打趣,“怕不是糖霜里掺了沙子,想蒙骗我们?”
货郎脸一白,转身就要走,却被沈砚之拦住:“柳家让你来送‘加料’的糖霜?” 这话一出,货郎 “噗通” 就跪了,连连磕头:“小人也是被逼的!柳小姐说要是不把这掺了碱面的糖霜卖给您,就砸了小人的铺子!”
春桃气得要踹他:“好你个没良心的,就敢欺负我们老实人!” 苏清欢却拦住她,从货郎担子里捏了点糖霜,用指尖捻了捻:“碱面味太重,柳玉茹当我们是傻子?” 她转头对货郎说:“起来吧,把糖霜留下,往后别再帮柳家做事 —— 不然下次沈大人审案,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货郎连滚带爬地跑了,王伯看着那筐掺了假的糖霜笑骂:“这柳家丫头真是没脑子,碱面掺糖霜,一尝就出来,亏她想得出来!” 沈砚之皱着眉:“她定是急了,品鉴会关乎你能否入太后眼,她怕你压过她。”
“压过她是迟早的事,用得着急成这样?” 苏清欢把真糖霜倒进陶罐,“春桃,把那假糖霜拿去喂巷口的老黄狗,看看它吃不吃。” 春桃拎着糖霜就跑,没一会儿就传来狗叫声,紧接着是她的笑骂:“你瞧!老黄狗都嫌苦,柳玉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沈砚之看着苏清欢的笑脸,耳尖的红还没退,却忍不住开口:“品鉴会那日,柳玉茹定会请些士族子弟造势,我已让人去请了几位公道的老食客,不会让她颠倒黑白。”
“还是沈大人想得周到。” 王伯凑过来,挤眉弄眼道,“不过沈大人,你这‘顺路’的地方可真多,下次要不直接说‘特意’,省得我们猜来猜去?”
沈砚之的脸 “唰” 地红到脖子根,刚要开口辩解,院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春桃跑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个锦盒,一脸纳闷:“小姐,是柳家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贺礼’。”
苏清欢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块雕花银盘,盘底刻着 “柳氏赠” 三个字,旁边还放着张纸条,写着 “预祝清欢小筑品鉴会惨败”。春桃气得把锦盒摔在地上:“这柳玉茹太嚣张了!简直欺人太甚!”
“别急着摔,这银盘看着还值些钱。” 苏清欢捡起银盘,用袖子擦了擦,“正好拿去融了,打几把勺子给客人用,也算她为清欢小筑做了点贡献。”
这话逗得王伯直拍大腿:“妙啊!柳家丫头要是知道自己送的银盘成了舀汤勺,非得气晕过去!” 沈砚之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姑娘的心思总能出其不意,倒比那些士族小姐有趣百倍。
接下来的日子,清欢小筑里忙得脚不沾地。春桃跟着苏清欢学做菱角糕,把菱角磨成粉,加藕粉和桂花蜜拌匀,蒸出来的糕透着淡淡的青白色,香气能飘出半条街。王伯帮着打理铺面,把桌椅擦得锃亮,还在门口挂了块新木牌,写着 “品鉴会当日,平民士族同价”。沈砚之每日都来,有时带些新鲜食材,有时帮着劈柴挑水,虽说话不多,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这日清晨,苏清欢刚把蒸好的菱角糕端出锅,就见李御厨的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满头大汗:“苏姑娘!不好了!柳玉茹在御膳房找我师父说情,还送了好些金银,想让我师父在品鉴会上帮她说话!”
“你师父答应了?” 春桃急着问。
弟子连连摇头:“我师父把金银都扔出去了,还骂了她一顿!可柳玉茹说,她手里有我师父当年‘私授厨艺’给苏三夫人的证据,要去告御状!”
苏清欢手里的勺子顿了顿,原主生母的旧怨终究还是被柳玉茹翻了出来。沈砚之皱起眉:“此事交给我,柳玉茹手里的所谓‘证据’定是伪造的,我去顺天府查一查,定能拆穿她的把戏。”
“不必急。” 苏清欢舀了块菱角糕递给弟子,“你先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我自有办法。柳玉茹想翻旧账,那咱们就把账算清楚,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柳家当年是怎么陷害我娘的。”
弟子接过菱角糕,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我的天!这糕也太好吃了!比御膳房的桂花糕还润!” 他抹了抹嘴,“苏姑娘放心,我这就回去报信,师父说了,定站在你这边!”
弟子走后,王伯叹气道:“当年苏三夫人多好的手艺,就被柳家那伙人害了,这次说什么也得还她清白。” 苏清欢摸着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意。
正说着,巷口传来一阵喧哗,春桃扒着门往外看,惊呼:“小姐!柳玉茹亲自来了!还带着好些士族小姐!”
苏清欢走到门口一瞧,柳玉茹穿着件水绿色的绫罗裙,身后跟着五六个穿金戴银的小姐,正站在巷口指手画脚。“苏清欢,听说你要开品鉴会?” 柳玉茹仰着下巴,语气尖酸,“就你这外城的破馆子,也配让士族小姐们来尝?别污了我们的舌头!”
“柳小姐这话可不对。” 沈砚之从院里走出来,眼神冷冷的,“清欢小筑的吃食,比你柳家宴席上的强百倍,上次太后赏的玉佩,你怕是没见过吧?”
柳玉茹脸色一白,随即又笑道:“不过是块破玉佩,有什么稀奇?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讨太后欢心?”
“是不是旁门左道,尝过便知。” 苏清欢端着盘菱角糕走出来,递到柳玉茹面前,“柳小姐要是敢尝一口,就知道我这破馆子的吃食,是不是污舌头了。”
柳玉茹看着那菱角糕,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可又拉不下脸。身后的一位小姐凑过来:“玉茹,要不尝尝?闻着挺香的。”
柳玉茹狠狠瞪了她一眼,刚要拒绝,春桃突然喊:“哟!柳小姐是不是怕了?怕尝了之后,再也瞧不上你家的点心了?”
这话戳中了柳玉茹的痛处,她一把抢过菱角糕,塞进嘴里狠狠嚼了嚼。刚嚼两下,她的眼睛就亮了,那糕软糯香甜,菱角的清味混着桂花的甜,在嘴里化开,比她吃过的任何点心都好吃。可她嘴上却硬:“一般般,也就那样。”
“一般般?” 春桃笑着说,“那柳小姐怎么把盘子都攥紧了?要不要再吃一块?我们小姐大方,送你一整盘!”
柳玉茹的脸瞬间红了,赶紧把盘子扔给丫鬟,转身就走:“谁要吃你的破糕!品鉴会有你好受的!”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众人笑得直不起腰。
沈砚之看着苏清欢,眼里满是笑意:“你这招激将法用得妙。”
“对付柳玉茹,就得用这法子。” 苏清欢笑着说,“她越是嘴硬,心里越没底。”
夕阳西下,巷口的老槐树下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清欢坐在院里擦青铜小鼎,沈砚之帮着春桃收拾蒸笼,王伯在旁边哼着小曲。鼎身被擦得锃亮,映着天边的晚霞,也映着院里的烟火气。
“沈大人,明日品鉴会,你可得早点来。” 春桃一边擦桌子一边说,“不然好吃的都被抢光了。”
沈砚之点点头,耳尖微红:“我会提前来帮忙。”
苏清欢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神,两人都忍不住笑了。怀里的青铜小鼎暖融融的,像是揣了团星光。她知道,明日的品鉴会定不会平静,柳玉茹还会使出新的花招,但只要有身边这些人在,有这青铜小鼎在,有这满院的烟火气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夜色渐浓,巷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清欢小筑的窗户透出温暖的光。灶房里还剩着些菱角粉的香气,混着晚风飘得很远,仿佛在预告着明日的热闹与欢喜。苏清欢摸着小鼎,心里暗暗想:柳玉茹,明日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让你知道,市井的味道,从来都不是你能踩得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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