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静止。
那道无形的“裁定”指令，如一枚楔入庞大齿轮组的钢钉，让整个钟楼之顶疯狂运转的一切，骤然停摆。
狂乱的数据洪流凝固了。
噬时兽痛苦的尖啸凝固了。
那混合着校长与陈默的怨毒咆哮，也凝固在了风暴核心。
苏沐雨的视界里，那片代表着世界崩溃的数据海洋，被强行按下暂停键。
那条被林川植入的“gotodie”指令，正在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最高权限，向着畸变体的每一个逻辑节点，疯狂复制、蔓延。
它在命令这个错误的存在，自我删除。
平台另一端，黑曜身前的屏障不再震颤。
他身旁的“盾”脱力地闷哼一声，无形的壁垒应声消散，他本人则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到了林川身上。
他伸出的右手还指着前方，指尖微微颤抖。
没有人看到那道毁灭之光。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场交易的代价。
在林川身后浮现的“价值天平”虚影上，代表“付出”的那一端，空空如也。
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更没有时间。
但天平，却发生了不可逆的偏转。
一缕灰败的死气从林川眉心渗出，无声无息地飘向天平，被彻底吞噬。
那不是任何实体化的物质。
那是“可能性”。
是林川未来无数种成长方向中的一条，最宽阔、最平坦的一条。
是他作为“时间商人”，通往更高阶位的，一份潜力蓝图。
为了完成这笔强行让庄家破产的交易，为了撬动那远超自身体量的规则，他在黑曜的“信用贷款”之上，追加了自己最核心的抵押物。
他的未来。
他亲手“裁定”了这笔交易的成立，也亲手“裁定”了自己未来的一部分，宣告坏账，彻底清算。
一种灵魂被挖空一块的虚无感，瞬间攫住了林川。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脑海中与“价值天平”紧密相连的某个区域，永久地黯淡了下去。
他赢了这场豪赌。
代价是，他未来的赌桌，变小了。
林川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这笔交易，从纯粹的资产增值角度看，他亏定了。
但资产负债表上，还有一个科目，叫做“存续”。
只要团队还在，只要他自己还在，破产的商人，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咔。
一声轻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凝固的漆黑风暴中传出。
是那张校长与陈默混合的脸孔。
一道裂痕，从他们拼接的眉心处出现，然后迅速爬满了整张脸。
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同时流露出一种混杂着解脱与不甘的复杂情绪，最终归于虚无。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裂痕如同蛛网，瞬间遍布了整个“时之畸变体”。
那团吞噬了无数生命与规则的混沌聚合体，开始分崩离析。
它没有爆炸，没有哀嚎。
它只是安静地，一片一片地，剥落。
无数张噬时兽的痛苦面孔，在剥落的瞬间，化作了最纯粹的光点，那是它们被吞噬的，最初始的时间碎片。
这些光点没有飞向任何人，只是缓缓升空，融入了钟楼顶端那些锈蚀的巨大齿轮，融入了这个副本世界的天空，消散无踪。
一场迟来了三十年的，盛大葬礼。
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带着血沫的雷烈，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股要将他从根源上抹除的恐怖吸力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半边被撕裂的身躯，正在被这个世界重新“接纳”。
他挣扎着，用仅剩的一只好胳膊撑起身体，望向林川的背影。
那个背影，看起来比之前更单薄了一些。
但雷烈却觉得，那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更可靠。
叶小叶和小李停止了哭泣，小脸上挂着泪痕，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敬畏。
苏沐雨扶着身后一个巨大的齿轮，勉强站稳。
她脸上的幽蓝色数据纹路已经褪去，只剩下苍白的脸色和因精神超载而剧痛的额角。
她看着林川，心灵链接里一片死寂。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数据和语言，都无法量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不是计算，不是分析。
那是一个商人在资不抵债时，掀翻了整个牌桌的决断。
随着漆黑风暴的不断解离，其核心处那颗畸形、搏动的心脏，终于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心脏表面的幽蓝色数据纹路疯狂闪烁，发出不甘的悲鸣。
最终，随着最后一片黑色风暴的消散，那颗心脏也失去了所有能量供应。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
心脏之上，也布满了裂痕。
它没有碎开，而是从内部开始坍缩，向着自身的奇点，无限塌陷。
最终，所有物质，所有能量，所有扭曲的规则，都浓缩成了一个比针尖还要微小的点。
然后，那个点，也消失了。
钟楼之顶，一片死寂。
那股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末日降临般的沉重感，烟消云散。
林川紧握的拳头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顺着手臂传导，又被他强行压制。
交易，结束了。
黑曜站直了身体，他身旁的“盾”也重新站到了他的身后，只是看向林川的姿态，多了一份戒备与疏离。
“合作愉快。”
黑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看着林川，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交易完成后的冷静。
“你的能力，超出了我的评估。”
林川没有回应。
他的注意力，已经落在了平台的最中央。
在畸变体心脏最终消失的那个位置，一团柔和的光芒，正在凭空凝聚。
一份由副本世界在清除了最致命病毒后，自动生成的，系统奖励。
光芒逐渐收敛，变得凝实。
一枚拳头大小，通体剔透，由最纯粹的幽蓝色光芒凝结而成的晶体，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晶体的内部，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缓缓流淌，构成了一片微缩的星河。
一股纯粹、庞大、凝练到极致的时间气息，从晶体中散发出来。
“时间晶核……”
苏沐雨嘴唇翕动，吐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副本核心规则被粉碎后，其本源力量的具现化。
是这个“死寂校园”里，最有价值的终极战利品。
在林川的“价值天平”感知中，这枚晶核的出现，瞬间让代表“资产”的那一端，重重地沉了下去。
它的价值，足以弥补他刚才献祭“未来”所造成的所有亏损，甚至，还绰绰有余。
一道 predatory 的光芒，在黑曜的眼中一闪而逝。
他能感觉到，那枚晶核里蕴含的力量，甚至超越了他自身力量的位阶。
得到它，就等于掌握了一把通往更高层次的钥匙。
林川向前迈出一步。
按照契约，他主导了这场战斗，他拥有战利品的优先分配权。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同一瞬间。
黑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带任何交易的温度，冰冷得像一块淬炼过的玄铁。
“林川，我们的契约，是联手活下去，并分配‘收益’。”
他的身影在原地变得有些模糊，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但这个东西，是‘资本’，不是‘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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