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那边的调查，果然没有让秦绾失望。
不过旬日功夫，后宫便传出消息，德妃宫中的一位管事嬷嬷，因“监管不力、纵容手下窃取宫中财物”被杖毙，其手下几名内侍宫女也被逐出宫廷，发配至苦寒之地。表面上看，这只是一起寻常的宫人贪渎案件，但侯小乙通过隐秘渠道打听到，被处置的那几人，似乎都与之前监视城西香料铺以及贤妃宫采买太监之事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
几乎就在同时，那家城西的香料铺子在一场“意外”的火灾中化为灰烬，铺子老板葬身火海。京兆尹府的结论是夜间用火不慎所致。
消息传到秦绾耳中，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修剪着手中的菊枝。
雷霆手段，斩草除根。这背后之人，无论是贤妃为了自保，还是那香料铺真正的主人为了掐断线索，都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德妃想必也查到了些切实的东西，才逼得对方不得不行此断腕之举，甚至可能还付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代价，才将此事勉强压下。
这一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已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德妃未能一举扳倒贤妃，贤妃（或其背后势力）也损失了一个重要的秘密联络点，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但彼此间的仇怨，无疑更深了。
秦绾的目的已经达到。水被搅浑了，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被迫露出了獠牙，也消耗了彼此的力量。而她，这个始作俑者，依旧安然置身事外，甚至还通过此事，进一步检验和锻炼了“雏鹰”的能力。
然而，朝堂的风波，并未因后宫的暂时平静而停歇。
这日，秦绾正在查看铁匠铺送来的改进后的滑轮组图纸，春晓引着侯小乙匆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小姐，”侯小乙压低声音，语气急促，“石磊和林风那边，又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事情。”
“说。”秦绾放下图纸。
“按您之前的吩咐，让他们留意与几位皇子、后宫相关的琐碎信息，他们近日盯上了……一位经常出入二皇子府邸的礼部官员。”侯小乙顿了顿，“发现这位官员，近半月来，频繁与江南来的几位绸缎商接触，表面是谈论采买贡缎事宜，但石磊机灵，扮作小厮混进他们谈话的茶楼隔间附近，隐约听到他们几次提及‘盐引’、‘漕运’以及一个叫‘白莲社’的名字，言语间颇为隐秘。”
盐引？漕运？白莲社？
秦绾的眉头骤然蹙紧！
盐引关乎国库税收，漕运系着南北命脉，皆是朝廷重中之重！而“白莲社”……她隐约记得在哪本野史杂记中见过，似乎是前朝遗留的一个隐秘教派，常与叛乱挂钩，在本朝亦是严令禁止的邪教！
一个礼部官员，频繁接触江南商人，私下密谈盐引、漕运，甚至还牵扯到邪教？这绝非小事！
“可知那官员姓名？江南商人具体是哪几家？”秦绾沉声问道。
“那官员是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姓王，名元礼。江南商人那边，领头的是个叫沈万金的，明面上是苏州来的绸缎商，但小人觉得，此人气度不像寻常商贾。”侯小乙回道。
王元礼？沈万金？白莲社？
秦绾脑中飞速将这些信息串联。二皇子……礼部官员……江南商人……盐引漕运……邪教……这背后隐藏的，恐怕是一条涉及皇子、官员、商人乃至地下邪教的巨大利益链条，甚至可能图谋不轨！
此事比之前贤妃宫中的风波，性质更为严重，牵扯也更广！一旦爆发，必将引发朝野大地震！
“此事关系重大，”秦绾神色肃然，“立刻让石磊和林风撤回来，所有与此事相关的盯梢全部停止，不得再查！你们所有人，近期都要格外小心，若无必要，减少外出。”
“是！”侯小乙也知轻重，连忙应下。
“另外，”秦绾沉吟片刻，“将‘礼部王元礼与江南商人沈万金密会，数次提及盐引、漕运及白莲社’这个消息，原原本本，通过最安全的渠道，立刻报予裴大人知晓。记住，只陈述事实，不加任何猜测，速去！”
“明白！”侯小乙不敢耽搁，转身疾步离去。
室内只剩下秦绾和春晓。春晓虽不完全明白其中关窍，但见小姐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秦绾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沉重。
她本想借着后宫风波搅浑水，为自己争取更多发展和观察的时间，却没料到，“雏鹰”的敏锐，竟直接触碰到了一个可能动摇国本的巨大阴谋！
二皇子……他竟然敢沾染盐引漕运，甚至还可能与邪教有染？是为了敛财以争夺储位？还是有着更不为人知的野心？
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二皇子一系将万劫不复，恐怕整个朝堂都要面临一场腥风血雨。而将她视为重要“合作者”的裴砚，也必将被卷入风暴中心！
她提供给裴砚的这条线索，无异于将一把可能烧毁一切的烈火，递到了他的手中。他会如何运用这把火？是立刻点燃，烧向政敌？还是引而不发，作为制衡的筹码？
无论裴砚作何选择，朝堂的平衡，都即将被彻底打破。
山雨欲来风满楼。
秦绾能感觉到，一股比靖王倒台时更为猛烈、更为凶险的风暴，正在天际汇聚。
而她，在无意之中，再次站到了风暴眼的位置。
这一次，她还能像之前那样，安然度过，甚至从中获利吗？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窗棂传来坚硬的触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无用。既然无法避开，那就只能迎头而上。
至少，这一次，她不再是毫无准备的。她有正在成长的“雏鹰”，有初具规模的情报网，有运转良好的产业，更有与裴砚之间日益紧密的同盟。
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或许，正是检验她所有布局成色的试金石，也是她真正登上权力舞台的……入场券。
她转身，对春晓吩咐道：“去将库房里那件金丝软甲找出来。”
她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雏鹰已砺爪，是时候看看，能否在这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中，撕裂阴霾，搏出一片新的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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