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拍在杜明脸上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黏腻。他拎着磨破边角的帆布包,站在万吨远洋货轮“澜海号”的舷梯下,抬头望向前方巍峨的船身——深灰色的钢板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甲板上人影稀疏,大多是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船员,动作干练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连彼此间的交谈都压着嗓子,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新来的?杜明是吧?”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明回头,看见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制服肩上别着铜质肩章,脸上沟壑纵横,眼神锐利得像刀,“我是大副老周,跟我来,带你去水手舱,顺便交代几句。”
杜明连忙应声,跟上老周的脚步。舷梯摇晃着,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船身轻微的震颤,下方的海水翻涌着深蓝,望下去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澜海号是老船了,跑这条航线快三十年,”老周头也不回地说,声音裹在风里,“规矩不多,但你记住一条——守规矩,就能安全到港;不守规矩,没人能救你。”
杜明心里咯噔一下,追问:“大副,具体是什么规矩?我提前记着,免得犯错。”
老周脚步顿了顿,侧过脸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像是犹豫要不要多说。几秒后,他只是摆了摆手:“到了舱里,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
这话让杜明心里泛起嘀咕。他是通过一家中介应聘的水手,招聘信息上只写了“远洋航行,待遇优厚,要求服从管理”,没提任何特殊规矩。出发前中介也只含糊其辞,说“澜海号上的老船员都很好相处,跟着学就行”。可现在老周的态度,还有甲板上那些船员紧绷的神情,都让他觉得这艘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水手舱在船体下层,沿着狭窄潮湿的通道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汗味、海水味和霉味的气息。通道两侧的灯泡忽明忽暗,光线昏黄,照得墙壁上的水渍像一张张模糊的脸。老周在一扇斑驳的铁门前停下,推开:“进去吧,3号舱,以后你就住这儿。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叫小李,也是水手,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杜明道谢后走进船舱,里面空间不大,左右各摆着一张上下铺铁架床,中间只留了一条勉强过人的通道。靠窗的下铺躺着一个年轻小伙子,约莫二十出头,看见杜明进来,连忙爬起来笑了笑:“你就是杜明哥吧?我叫李涛,你叫我小李就行。”
小李脸上带着几分青涩,眼神却很亮,看起来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他指了指对面的空铺:“杜明哥,你睡我对面吧,上铺干净点,我已经帮你擦过了。”
杜明放下帆布包,对小李笑了笑:“谢了,麻烦你了。”他爬上上铺,铺好自己的被褥,低头打量这个船舱。墙壁上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钢板,角落里堆着几个旧箱子,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储物柜,看起来是每个床位配一个的。
“这船看着挺老的啊,”杜明随口说道,“跑了三十年还能航行?”
小李的笑容淡了些,挠了挠头:“嗯,是老船了,但性能还行,就是……有点怪。”
“怪?”杜明心里一动,“怎么怪了?”
小李刚想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紧接着是老周的喊声:“全体船员到甲板集合!准备启航!”小李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不说了,启航前要点名,迟到要挨骂的,快走吧杜明哥。”
杜明跟着小李跑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时,所有船员已经列队站好。船长站在最前面,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邃得像大海。他简单讲了几句航行注意事项,大多是关于货物检查和设备维护的,从头到尾没提老周说的“规矩”。
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澜海号缓缓驶离港口,朝着茫茫大洋驶去。杜明站在甲板边缘,看着海岸线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他之前在沿海的小渔船上做过几年水手,也算见过风浪,但这艘澜海号给他的感觉,和那些小渔船完全不同——这里太安静了,除了机器的轰鸣和海浪的拍打声,几乎听不到船员们的交谈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航行的第一天还算顺利,杜明跟着小李熟悉船上的工作,无非是检查缆绳、擦拭设备、整理货物之类的体力活。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发现船员们大多沉默地扒着饭,很少有人说话,偶尔有人交流,也都是压低声音,眼神还会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像是怕被人听见。
杜明试图和身边的一个老水手搭话,问他这条航线要走多久,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可那个老水手只是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说一句话,放下碗筷就匆匆离开了。
“别问了杜明哥,”小李压低声音说,“船上的老船员都不爱说话,尤其是关于航线和规矩的事,问了也不会说。”
“到底是什么规矩啊?”杜明忍不住追问,“大副说守规矩才能安全到港,可连具体是什么规矩都不知道,怎么守?”
小李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猛地闭上了嘴,只是摇了摇头:“晚上你就知道了,等没人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杜明见他神色犹豫,也不好再追问,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
夜幕渐渐降临,大海褪去了白日的湛蓝,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船上的灯光亮起,昏黄的光线在海面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晚饭后,船员们大多回到了自己的船舱,甲板上只剩下几个负责值班的船员,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
杜明回到3号舱时,小李已经在了,正坐在床边发呆。看见杜明进来,他连忙起身,把舱门轻轻关上,还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
“怎么这么谨慎?”杜明不解地问。
小李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压得极低:“杜明哥,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外传。这艘船真的有规矩,而且是不能违反的规矩。”他指了指杜明床头的储物柜,“你打开看看,里面应该有一本手册。”
杜明心里一紧,连忙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门。里面除了几件旧工具,果然放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封面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澜海号航行守则》,字迹有些模糊,像是年代久远,又像是被海水浸泡过。
他拿起手册,入手沉甸甸的,纸张粗糙发黄,边缘已经卷起。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工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第一条:每晚23点后,禁止在甲板西侧停留。违者后果自负。”
杜明的心沉了一下,继续往下翻,却发现后面的页面大多模糊不清,有些地方甚至被撕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字,根本看不清完整的内容。“就这一条?”他抬头看向小李。
“不止,”小李摇了摇头,“这本手册是每个水手登船后都会收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拿到的都不一样,有的多几条,有的少几条,而且后面的内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模糊或者消失。我拿到的那本,除了这条,还有一条是‘每日早餐必须吃船上供应的咸鱼,不可丢弃’,但我昨天再看的时候,那条也不见了。”
“这么奇怪?”杜明皱起眉头,觉得有些荒谬,“这些规矩是谁定的?为什么会消失?”
“不知道,”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老船员说,这些规矩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是用性命换来的。没人知道制定者是谁,也没人知道违反了之后具体会有什么后果,但从来没人敢违反。”
“你见过有人违反吗?”杜明追问。
小李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上一次航行的时候,有个新来的水手不信邪,23点后偷偷去了甲板西侧,想看看有什么。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就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船长只是说他不小心掉海里了,但我们都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天晚上风平浪静,甲板西侧的护栏也好好的,怎么可能掉下去?”
杜明的后背泛起一阵凉意,看着手册上那行暗红色的字迹,只觉得心里发毛。他原本以为这些所谓的“规矩”只是老船员们流传下来的迷信说法,可小李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别想太多了杜明哥,”小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遵守规矩,就不会有事的。时间不早了,快到23点了,咱们别出去了,早点睡吧。”
杜明点了点头,把手册放回储物柜,关好柜门。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船上的机器还在轰鸣,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声响,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诡异。他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杜明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看见小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那响动像是从甲板上传来的,很轻,却很有规律。
杜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悄悄爬下床,走到窗边。船舱的窗户很小,只能看到外面一小片区域。他掀开窗帘的一角,朝着甲板西侧望去。
现在已经过了23点,甲板上的灯光昏暗,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阴影里。西侧的甲板空荡荡的,原本应该值班的船员也不见了踪影。就在杜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他突然看到,甲板西侧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很高,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衣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护栏边,像是在眺望大海,又像是在等待什么。夜色太浓,杜明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轮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艘船的船员不多,而且大多都认识,杜明从未见过这样一个高大的人影。是值班的船员吗?可值班的船员应该穿着制服,而且不会站在那个禁止停留的位置。是……别的什么东西?
杜明的心跳瞬间加速,他下意识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身体微微前倾。就在这时,那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动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
因为距离太远,光线又暗,杜明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穿过黑暗,直直地射向他的方向。那视线像是带着刺骨的寒意,让杜明浑身一僵,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吓得连忙缩回身体,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砰砰作响,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太真实了,那个人肯定看到他了!
杜明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他不知道那个黑影是什么,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他能肯定,那绝对不是船上的船员。
过了好一会儿,杜明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又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朝着甲板西侧望去,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甲板和漆黑的大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可那种冰冷的视线,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却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杜明再也睡不着了,他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那个模糊的黑影和手册上的规则。他开始怀疑,这艘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些规矩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恐怖真相?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船舱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了脚步。紧接着,脚步声停在了他们的舱门口,似乎有人在外面站着。
杜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小李也被脚步声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向门口:“谁啊?”
门外没有回应,脚步声又缓缓地离开了,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小李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通道里空荡荡的,只有昏黄的灯光在晃动。“没人啊,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他嘟囔着,关上了门。
杜明却知道,那不是幻觉。刚才的脚步声很清晰,确实有人在他们的舱门口停留过。是哪个船员?还是……那个黑影?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再也没有了丝毫睡意。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杜明顶着黑眼圈起床,小李看起来也没睡好,脸色有些苍白。两人洗漱完后,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食堂里的气氛依旧沉闷,船员们还是沉默地吃着饭。杜明注意到,每个人的餐盘里都有一块咸鱼,颜色发黑,看起来并不新鲜,但所有人都默默地吃着,没有一个人丢弃。
小李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指了指自己餐盘里的咸鱼:“杜明哥,快吃了,别剩下。”
杜明想起小李之前说过的那条规矩,虽然他的手册上没有,但还是听话地拿起咸鱼,咬了一口。咸鱼又咸又硬,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很难下咽,但他还是强忍着吃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老水手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坐在他们对面。杜明认出他,就是昨天中午他试图搭话的那个老水手。
老水手看了杜明一眼,眼神复杂,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开口:“昨晚,你是不是去窗边了?”
杜明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否认,但看着老水手锐利的眼神,他知道瞒不住,只能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老水手又问,声音压得很低。
杜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看到一个黑影,在甲板西侧。”
老水手的脸色沉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口气:“年轻人,好奇心会害死你的。那条规矩不是玩笑,23点后,甲板西侧绝对不能去,也不能看。”
“赵叔,您认识那个黑影?”小李忍不住问道。
老水手正是赵叔,他是船上资历最老的船员,已经在澜海号上待了十几年。赵叔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别问,也别打听。在这艘船上,知道得越多,越危险。记住,守好规矩,少管闲事,才能活着到港。”
“可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看?”杜明追问,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赵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压低声音呵斥道:“别问!不该问的别问!再打听这些事,下一个失踪的就是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吓得杜明和小李都不敢再说话了。周围的船员们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警告和疏离。
赵叔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杜明一眼,像是在告诫,又像是在惋惜:“好自为之吧。”说完,他端着餐盘,转身离开了食堂。
杜明坐在原地,手里的筷子都有些发抖。赵叔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让他更加确定,那个黑影绝对不简单,这艘船上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
早餐过后,杜明和小李一起去甲板上干活。杜明忍不住朝着西侧的甲板望去,那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护栏完好,地面干净,看不出任何异常。可一想到昨晚那个模糊的黑影,还有赵叔严厉的警告,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那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会把人吞噬。
“杜明哥,别再看了,”小李拉了拉他的胳膊,“赵叔说得对,好奇心会害死你的。咱们只要守好规矩,就不会有事的。”
杜明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可他的心里,那个关于黑影和规则的疑惑,却像一颗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他知道,这艘澜海号上的诡异之事,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无法预料的恐怖航行中,只能小心翼翼地遵守那些未知的规则,祈祷自己能活着抵达港口。
但他隐隐有种预感,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那些模糊的规则,神秘的黑影,沉默的船员,还有这艘行驶了三十年的老船,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需要用生命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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