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宿舍走廊死寂得像座坟墓。杜明盯着天花板上那只缓慢下移的藤蔓手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林宇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异常均匀，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诡异的环境，而赵磊始终保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只有那只浑浊的右眼偶尔会微微转动。
枕头下的完整手册硌得他后颈发疼。杜明悄悄摸出手册，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翻看最后一页——那行“小心那个裂嘴的”字迹已经变得暗淡，边缘卷起，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
他突然想起林宇递口罩时的动作，手指关节处有层薄薄的青绿色鳞屑，当时只当是皮肤病，现在想来却和那些藤蔓的颜色如出一辙。
走廊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钥匙串敲打栏杆，三长两短，重复了三次。杜明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昨晚在洗手间隔间听到的敲击声节奏。
林宇的呼吸声突然停顿，黑暗中，那道裂开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赵磊猛地翻身坐起，空洞的右眼直勾勾地盯着门板，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床底。
“规则十五：凌晨三点听到敲击声，必须在十分钟内离开宿舍，否则会被‘夜巡者’标记。”完整手册的第十五页贴着片干枯的藤蔓，叶脉纹路清晰得像是某种密码。
杜明刚要起身，林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信手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裂到耳根的嘴角几乎要碰到杜明的耳朵，“夜巡者就在走廊里，出去就是送死。”
赵磊从床底拖出个铁盒，打开时发出“咔哒”轻响。里面放着三盏微型手电筒，还有一把生锈的美工刀，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他抓起手电筒塞给杜明，又指了指门板上的猫眼。
猫眼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窥视。杜明想起林宇说的“宿管的眼睛能穿透门板”，突然意识到那道绿光根本不是来自走廊，而是穿透了门板本身。
敲击声越来越急，栏杆被敲打得嗡嗡作响。铁盒里的美工刀突然开始震动，刀身的铁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银亮的金属，反射着诡异的绿光。
“他们来了。”赵磊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夜巡者不是人，是实验室跑出来的标本。”
林宇的手突然松开，杜明感觉到手腕上沾了些粘稠的液体，借着月光一看，是墨绿色的，和藤蔓渗出的汁液一模一样。他猛地后退，撞到床架发出闷响，走廊里的敲击声瞬间停止。
死寂持续了五秒，然后是急促的撞门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用身体撞击门板。床板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的藤蔓影子加快了蠕动速度，已经垂到离杜明头顶不到半米的地方。
“快躲进柜子里！”林宇掀开自己的床板，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空间，“床底连通着通风管道，能通到实验室。”
赵磊已经钻进了对面的柜子，铁柜的缝隙里透出他手电筒的光线。杜明看着林宇床底的黑洞，里面弥漫着和储物间一样的樟脑丸味，隐约能听到气流流动的声音。
撞门声突然停了。杜明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听见走廊里传来拖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向楼梯口，伴随着藤蔓摩擦地面的嘶嘶声。
“还有三分钟。”林宇的声音带着催促，他的袖口不知何时爬上了几根细小的藤蔓，正缓慢地向手背蔓延。
杜明不再犹豫，钻进床底的通道。林宇跟着爬进来，用床板将入口封死，黑暗瞬间将两人吞噬。通道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管壁黏糊糊的，像是涂了层黏液，散发出福尔马林的味道。
“实验室在地下一层，”林宇的呼吸声就在耳边，“那里有真正的规则。”
杜明想起课程表上被圈出的生物课，突然明白为什么不能迟到——或许那根本不是课程，而是某种强制性的“参观”。他的手指摸到管壁上有规律的凸起，像是人为刻上去的刻度，数到第七个凸起时，前方传来赵磊的咳嗽声。
通道尽头是块松动的铁板，掀开后露出陡峭的阶梯。下面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之处，能看到一排排玻璃培养皿，里面漂浮着青黑色的藤蔓，有些已经长出了类似手指的形状。
“这是废弃实验室，”赵磊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现在是夜巡者的巢穴。”
培养皿的标签上写着日期，最新的一个标注着“9月1日”，里面的藤蔓缠绕成球状，中间隐约能看到个人形的轮廓。杜明凑近看去，藤蔓缝隙里露出半张脸，正是昨天消失的陈默，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出扭曲的藤蔓。
“规则十六：禁止观察标有当天日期的培养皿，那会让‘它们’察觉到你的注视。”完整手册上的这条规则被原主人用红笔打了个叉，旁边写着“看了才能知道下一个是谁”。
林宇突然指向实验室中央的铁架台，上面绑着个巨大的玻璃罐，罐子里浸泡着团蠕动的血肉，无数藤蔓从血肉里钻出，在福尔马林中舒展、蜷缩，像是有生命的心脏在跳动。
“那是‘母体’，”林宇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兴奋，裂开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所有藤蔓都来自这里。”
赵磊突然关掉手电筒，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杜明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液体流淌的响动，像是有培养皿被碰倒了。他摸索着抓住旁边的桌腿，指尖触到一片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新鲜血液的腥味。
“它们醒了。”赵磊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林宇骗了我们，他是母体的‘养分’。”
黑暗中响起藤蔓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杜明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之处，看到林宇的后背裂开了道口子，无数细小的藤蔓正从里面钻出，在地面上蔓延，朝着他的方向蠕动。
“我早就不是人了，”林宇的声音变得扭曲，像是有无数根藤蔓在喉咙里摩擦，“上个月违反规则时，就被母体寄生了。”
他裂开的嘴角此刻渗出墨绿色的汁液，右眼的瞳孔开始变成青黑色，和那些藤蔓的颜色融为一体。杜明这才注意到，林宇的校服口袋里露出的手册封面上，星号已经变成了黑色，只是被他用红笔涂改成了暗红色。
标有“9月1日”的培养皿突然剧烈晃动，里面的藤蔓疯狂生长，瞬间撑破玻璃，陈默的半张脸随着藤蔓一起涌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明，嘴唇开合着，像是在说什么。
“跑！”赵磊抓住杜明的手臂，将他拽向实验室角落的铁门，“这扇门通到图书馆，只有那里的古籍能杀死母体。”
林宇背后的藤蔓已经长得如同巨蟒般粗壮，朝着他们横扫过来，铁架台被撞得粉碎，玻璃罐里的母体发出沉闷的低吼，更多的藤蔓从血肉里钻出，在地面上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赵磊用美工刀撬开铁门的锁，生锈的锁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杜明回头看去，发现林宇的身体正在被藤蔓吞噬，只剩下那颗裂开的头颅还悬浮在藤蔓丛中，眼睛里闪烁着和母体一样的绿光。
“规则十七：图书馆的古籍里夹着母体的弱点，但必须在天亮前找到，否则古籍会变成藤蔓的食物。”赵磊一边跑一边说道，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道伤口，鲜血滴在地上，立刻被藤蔓的影子吞噬。
图书馆的走廊里摆满了书架，上面的书籍都用铁链锁着，书脊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个暗红色的星号。杜明注意到有些书架是空的，地面上散落着书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剩下墨绿色的藤蔓纹路。
“古籍在最里面的阅览室，”赵磊突然停住脚步，空洞的右眼盯着天花板，“但那里有‘守书人’。”
天花板上垂下无数根细线，仔细看去全是细小的藤蔓，每根藤蔓的末端都挂着一本书，书页翻开着，露出空白的纸页。杜明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发现那些空白纸页上开始浮现出字迹，正是规则手册上的内容，但每条规则后面都多了行注释：
“规则一：迟到者会成为母体的养料。”
“规则二：触碰植物会被标记，藤蔓会顺着标记找到你。”
“规则三：没有星号的同学是‘清道夫’，负责清理违反规则的人。”
赵磊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液。他指着阅览室的门，声音微弱：“古籍在第三排书架，书脊上有个……金色的星号。”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林宇和第一天遇到的女生一样，正在逐渐融化。杜明这才发现，赵磊的后颈处有块青黑色的印记，形状和母体的轮廓一模一样。
“我早就被标记了，”赵磊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化作墨绿色的液体，渗入图书馆的地板，“别相信任何规则，包括……古籍里的。”
藤蔓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林宇的头颅顺着藤蔓滚了过来，裂开的嘴角还在笑着，眼睛里的绿光映亮了周围的书架。杜明抓起地上的美工刀，转身冲向阅览室。
阅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弥漫着陈旧的纸张味。第三排书架果然有本金色封面的古籍，书脊上的星号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用真正的黄金打造的。
杜明抽出古籍，书页上记载着青藤中学的历史——原来这里百年前是座植物园，园长为了培育出永生的藤蔓，将不听话的学生当作养料埋在土壤里，后来植物园失火，园长和藤蔓一起被烧死，学校才在这片土地上建起。
最后一页画着幅插画：园长的尸体被藤蔓缠绕，胸口插着把生锈的美工刀，刀柄上刻着个星号。插画下方写着行古老的文字，翻译过来是：“母体的心脏在图书馆的地下，只有用违反规则者的血才能刺穿。”
书页突然开始发烫，杜明感觉手被烫得生疼，低头一看，古籍正在融化，金色的星号变成了黑色，和林宇手册上的星号一模一样。
阅览室的窗户突然被撞碎，林宇的头颅随着藤蔓一起涌了进来，无数藤蔓朝着杜明的方向伸展，尖端闪烁着寒光。他想起赵磊最后说的话，突然将美工刀刺向自己的手臂，鲜血立刻涌出，滴在地上。
藤蔓接触到鲜血的瞬间突然停滞，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杜明这才明白，规则里说“不要让血接触土壤”是假的，真正的禁忌是——不能让藤蔓接触到“遵守规则者”的血。
林宇的头颅发出愤怒的嘶吼，藤蔓再次袭来，这次却绕过了杜明滴落在地的血迹。杜明抓起地上的古籍残页，发现插画里园长尸体的位置，正好对应着阅览室中央的地砖。
他用美工刀撬开地砖，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和玻璃罐里母体的低吼频率一致。藤蔓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青黑色的鳞片正在顺着皮肤向上蔓延。
杜明举起美工刀，将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划深，鲜血滴进洞口。里面的跳动声骤然停止，藤蔓的蠕动也瞬间停滞，林宇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里的绿光渐渐熄灭。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杜明瘫坐在图书馆的地板上，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青黑色的鳞片也开始消退。他看着满地的藤蔓残骸，突然注意到古籍的残页上还有行小字：
“每个月都会有新生，每个新生都是下一个母体的‘容器’。”
他的口袋里，那本完整的手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页，上面用他自己的笔迹写着：
“规则十八：当你开始怀疑规则时，就已经成为了母体的目标。”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杜明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但脖颈处的勒痕却比昨天更深了。
远处传来起床铃的声音，清脆的铃声在校园里回荡，像是某种宣告。杜明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青藤中学的规则，还有更多等着他去发现——或者说，去打破。
他将美工刀藏进袖口，朝着图书馆外走去。走廊里的书架上，那些被铁链锁着的书籍正在微微颤动，书脊上的暗红色星号，此刻都在朝着黑色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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