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散了从南海深处带回的咸湿水汽。凌无极负手而立，望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城市，心中难得地泛起一丝杂念。
三生神莲已得，混沌息壤到手，女儿魂光得以稳固。幽冥老祖的爪牙暂时肃清，苏家、唐家也已驱策。甚至，连前世那个最是跳脱难缠的大弟子水瑶光，都阴差阳错地从海眼中被捞了出来。
按理说，此界之事，已了结大半。接下来，只需寻得合适的时机，为女儿重塑肉身，便可携她们返回仙界。这凡尘俗世，终究只是暂居之地。
然而……
他目光扫过身旁。水瑶光正扒着露台栏杆，探出大半个身子，好奇地东张西望，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惊叹：“哇！师尊！这就是凡间的城市吗？晚上还亮着这么多灯！像星星掉下来了一样！比咱们仙界冷冰冰的宫殿好玩多了！”
这丫头，万载岁月，被困在定海珠里，性子竟是一点没变。不，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更加……变本加厉了。
带她回仙界？凌无极几乎能想象到，这丫头回去后，会把那片清静了万年的仙域搅和成什么鸡飞狗跳的模样。想到这里，他额角隐隐有些发胀。
或许……在此界多留些时日，让她先适应一下……也好？
就在他思绪微飘之际，身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停了。
凌无极下意识侧目，只见水瑶光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仰头看着他。月光洒在她精致绝伦的脸上，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雀跃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眷恋和……委屈。
“师尊……”她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万年来，我一个人困在那破珠子里，真的好想您……”
她说着，忽然张开双臂，像只归巢的乳燕般，猛地扑了过来，一把紧紧抱住了凌无极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呜呜……师尊……瑶光好想您……真的好想好想……我要您抱抱！”
凌无极：“…………”
他身体瞬间僵住。
万年了。自他登临仙尊之位，统御亿万星河，早已无人敢近他身前三尺，更遑论如此……放肆的拥抱。
怀中传来少女温软的触感，以及那带着水汽的、细微的抽泣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那是压抑了万载的思念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凌无极垂眸，看着埋在自己胸口、只露出一个发旋的小脑袋，万年冰封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丫头……
他抬起手，动作略显僵硬，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后背上，生疏地、象征性地拍了拍。
“好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既已脱困，便莫再作此小儿女态。”
水瑶光却抱得更紧了，在他怀里用力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鼻音耍赖：“不嘛！我就要抱！师尊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您！您就让我多抱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凌无极：“……”
他无奈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这前世今生都让他头疼的弟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夜风吹拂，露台上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只剩下少女细微的抽噎声和远处城市的模糊噪音。
过了好一会儿，水瑶光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但脸上却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带着心满意足。
“嘻嘻，师尊身上还是以前的味道，冷冷的，香香的，好好闻！”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活力四射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可怜只是幻觉。
凌无极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被她弄皱的衣襟，淡淡道：“既已回来，便需守规矩。此界非比仙界，莫要惹是生非。”
“知道啦知道啦！”水瑶光笑嘻嘻地应着，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显然没太往心里去，“师尊，咱们现在住哪儿啊？家里还有谁呀？有没有好玩的地方？”
凌无极懒得理会她这连珠炮似的问题，转身走向客厅：“先进屋。”
推开客厅门，温暖的灯光下，云青窈似乎被之前的动静惊醒，正从卧室走出来，看到凌无极，刚想开口，目光却瞬间被他身后那个陌生少女吸引。
水瑶光也好奇地打量着云青窈，眼睛一亮：“哇！师尊，这位姐姐好漂亮！是师娘吗？”
云青窈脸颊瞬间绯红，连忙摆手：“不、不是的……我是……”
凌无极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地介绍：“水瑶光，我前世弟子。”又对水瑶光道，“云青窈，澈澈的母亲。”
“澈澈？”水瑶光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兴奋地凑到云青窈面前，“啊！我知道了！是师尊的女儿对不对？我有小师妹啦？她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
她这自来熟的热情劲儿，让云青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勉强笑了笑：“澈澈……他睡着了。”
这时，偏房的门也开了，苏晓月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显然也是被吵醒了。她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个容貌绝美、气质灵动的蓝衣少女，不由得一愣。
水瑶光的目光立刻又转向苏晓月，上下打量一番，歪着头问道：“师尊，这个小姐姐又是谁呀？也是您的弟子吗？咦？她身上好像有月灵儿那个闷葫芦的一点点味道？”
苏晓月听到“月灵儿”三个字，身体微微一颤，眼神复杂地看向水瑶光。
凌无极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比面对幽冥老祖还要头疼。他简洁道：“苏晓月，记名弟子。”然后对水瑶光道，“你住隔壁空房，无事莫要喧哗。”
水瑶光撇撇嘴，但还是乖乖应道：“哦……知道啦。”但她的眼睛却不停地在云青窈和苏晓月身上转来转去，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凌无极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露台，他需要清静一下。
客厅里，留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
云青窈看着眼前这个活泼得过分的“前辈弟子”，心中五味杂陈。苏晓月则是对水瑶光口中提到的“月灵儿”以及她与师尊的关系充满了好奇和一丝……莫名的警惕。
水瑶光却浑然不觉气氛的微妙，笑嘻嘻地拉起云青窈和苏晓月的手：“云姐姐！晓月妹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快跟我说说，师尊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还有小师妹澈澈，一定超级可爱吧？”
这一夜，云山苑的灯火，注定要比平时亮得更久一些。
而露台上的凌无极，望着满天繁星，第一次对“养老”这个词，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或许，当初选择重生在一个孤岛上，会是个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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