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极并未在幼儿园门口多做停留。身后那片由震惊、感激、猜疑交织成的嘈杂，于他而言，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微风。张太太是否被查，那邪秽之物背后是否另有隐情，皆是此界凡俗律法该操心的事，他无意插手。
他此刻想的，是昨夜神识扫过此城时，偶然感应到的几处稀薄却精纯的灵气波动。其中一处，似乎位于城西的古玩市场附近。既然决定换个住处，总需些此界称为“钱财”的俗物。那些蕴含微末灵气的物件，在此界凡人眼中或许是破铜烂铁，但总有些附庸风雅或识货之人愿意出价。
回到出租屋，屋内还残留着包子的香气。凌无极看了眼时间，离接澈澈放学尚早。他换了身更不起眼的深色衣服，身形微动，已从屋内消失。
城西，聚宝斋古玩市场。
即便是上午，这里也已人头攒动，真假难辨的瓷器、锈迹斑斑的铜钱、色泽可疑的玉石摆满了各个摊位，空气中弥漫着旧货、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混合的气味。摊主的吆喝、买家的讨价还价、专家的品评，构成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凌无极缓步其间，对周遭那些被摊主吹得天花乱坠的“官窑”“祖传”之物视若无睹。他的神念如水银泻地，细细筛选着。大部分物件灵气全无，偶有几丝，也驳杂微弱，不堪大用。
直到他走到一个角落里的冷清摊位前。
摊主是个打着瞌睡的老头，摊子上杂乱地堆着些缺角断腿的木器、颜色暗淡的卷轴，以及几块黑不溜秋、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其中一块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黑色石头，内部正散发着一缕精纯而内敛的土属性灵气。虽量不大，但品质尚可，在此界已属难得。旁边还有半截焦黑的木头，隐隐透出乙木生机。
“这两件，如何卖？”凌无极指向黑石和焦木。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嘿，小哥好眼力，捡这破烂玩意儿？这黑疙瘩是俺家老屋灶台底下扒出来的，这雷击木是后山捡的，都不值钱，你要诚心要，两百块拿走。”
凌无极也不还价，他如今身无分文。目光扫过摊位，角落里有几块下脚料的玉石边角和一把锈蚀的小刻刀。他随手拿起刻刀和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玉边角。
“以此相抵，可否？”
老头愣了一下，看着那点不值钱的玉料和破刻刀，嘟囔道：“这破玩意儿抵啥……随你便吧。” 他只当这年轻人怪癖，懒得计较，又闭上了眼。
凌无极不再多言，拿起黑石、焦木、玉料和刻刀，走到旁边无人注意的墙根下。他指尖仙元微吐，那锈蚀的刻刀瞬间变得锋锐无比，玉屑纷飞如雪。不过呼吸之间，一枚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的青玉貔貅已然成型，玉质温润，隐隐有宝光流动。更玄妙的是，他随手将黑石与焦木中的精纯灵气抽出少许，封入了貔貅体内，使其顿时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灵韵。
做完这一切，他将貔貅放入口袋，剩下的原石和焦木收起，那刻刀则已化为凡铁，被弃于墙角。
他径直走向市场里门面最大、装修最气派的一家店铺——“集古轩”。
店内客人不多，伙计见凌无极衣着普通，本欲怠慢，但当他拿出那枚青玉貔貅时，伙计的眼神瞬间变了。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这貔貅雕工鬼斧神工不说，那股子内蕴的灵性却是做不得假的！
“先生您稍等！我请我们掌柜的！”伙计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匆匆跑进内室。
很快，一位穿着中式褂子、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中年人快步走出，正是集古轩的掌柜。他接过貔貅，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拿出放大镜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心惊。这玉料普通，但雕工已入化境，更难得的是这器物通灵的气韵，他经营古玩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物件！
“先生，这貔貅……是您家传之物？”掌柜试探着问，语气极为客气。
“偶然所得。”凌无极淡淡道，“可收？”
“收！当然收！”掌柜连忙道，“不知先生想以何种价格转让？”
“你看着出价便是。”
掌柜沉吟片刻，一咬牙，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先生觉得如何？”这个价对于那点玉料本身是天价，但冲着这雕工和气韵，他认为是值得的，转手给识货的藏家，或许还能更高。
凌无极面色无波：“可。”
交易迅速完成，五十万当场转入一张集古轩提供的匿名储蓄卡中。掌柜亲自将凌无极送出店门，态度恭敬。
就在凌无极准备离开市场时，一个穿着练功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一个年轻壮硕男子的陪同下，迎面走来，恰好与凌无极擦肩而过。那老者目光扫过凌无极，先是觉得这年轻人气度不凡，随即，他鼻翼微动，眼中猛地爆出一抹精光，死死盯住了凌无极随手放在口袋里的那半截焦黑雷击木！
“小友请留步！”老者一个箭步上前，语气激动，“老朽唐远山，冒昧问一句，小友手中这截木头，可否割爱？”
凌无极停下脚步，看向这自称唐远山的老者。对方气息沉凝，太阳穴微微鼓起，是个内家功夫修炼到一定火候的武者，比清晨所见的苏定国要强上不少。他此刻气息虽稳，但凌无极一眼看出，其心肺之间隐有旧伤淤塞，且功法刚猛，暗伤已损及经脉。
“此物于你无用。”凌无极平淡道。这雷击木中的乙木精气，并非普通武者能直接吸纳。
唐远山却更加急切：“小友，实不相瞒，老朽修炼功法出岔，留下暗伤，多年寻医问药无效，近日得一古方，需一味至阳木芯为引！观小友手中这雷击木，气息纯正，正是至阳之物！还请小友成全！价钱好商量！” 他身后的壮硕男子也紧张地看着凌无极。
凌无极看了唐远山一眼，忽然道：“你运转功法，全力打我一拳。”
“什么？”唐远山和那壮硕男子都愣住了。
“让你打，便打。”凌无极语气依旧平淡。
唐远山眉头紧皱，觉得这年轻人未免太过托大狂妄。他虽伤，但一身功力非同小可，这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能有多大能耐？但对方手持他急需之物，他也不好发作。也罢，便让他知难而退！
“既如此，小友小心了！”唐远山低喝一声，沉腰立马，右拳缓缓推出，初时无声，待到中途，竟隐隐带起风雷之声，一股灼热刚猛的气劲直袭凌无极胸口！他终究留了力，怕真伤到对方。
然而，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凌无极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出，迎向那狂暴的拳锋。
拳指相接。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
唐远山只觉得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之上，所有刚猛炽烈的内劲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有一股清凉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手臂经脉逆流而上，瞬间游走他全身，尤其是心肺间的郁结之处，被那力量一冲，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噗——”唐远山浑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脸色却瞬间变得红润起来，原本有些晦暗的眼神也明亮了许多！
“师父！”壮硕男子大惊失色，就要上前。
“别动！”唐远山急忙摆手阻止，他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轻松，激动得浑身发抖，看向凌无极的目光已充满了无比的敬畏和感激，“前辈！多谢前辈出手疗伤！唐远山有眼无珠，冒犯前辈，罪该万死！”
他此刻哪还不知，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年轻人，分明是修为通玄、已能返老还童的绝世高人！那随手一指，不仅化去他全力一击，更以无上功力为他疏通经脉，化去多年暗伤！这恩情，如同再造！
凌无极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你功法刚猛，却不知刚极易折的道理。日后行功，需留三分回旋之意。”
他将那半截雷击木随手抛给唐远山：“此物予你，按古方服用亦可，但治标不治本。记住我刚才那道气劲的运行路线，自行揣摩，可保你伤势不复。”
唐远山双手颤抖地接过雷击木，如同捧着绝世珍宝，扑通一声就要跪下：“前辈大恩……”
一股无形力道却托住了他，让他无法屈膝。
“交易而已。”凌无极说完，不再看他，转身飘然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唐远山站在原地，望着凌无极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他紧紧握着那半截雷击木，又感受着体内那道缓缓运转、不断滋养经脉的清凉气劲，老眼之中，竟激动得泛起了泪花。
“师父，那位是……”壮硕男子小心翼翼地问。
唐远山深吸一口气，肃然道：“传令下去！日后凡我唐门子弟，见此人如见我！不，如见祖师！绝不可有丝毫怠慢！这位前辈，乃是我唐远山，是我唐门的天大机缘！”
而此刻，凌无极已回到出租屋楼下。卡里多了五十万，对此界凡人而言，应足以安身。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钱财易得，清净难寻。只望换了住处后，能少些琐事纷扰，让那小团子，安稳长大。
至于那枚蕴含灵气的貔貅是否会在此界引起波澜，那唐远山又会如何，已与他无关。他脚步未停，走向单元门，心中盘算的，是下午该去何处看看合适的房子，以及……接儿子放学时，是买糖葫芦，还是新出的那种会发光的棒棒糖？
嗯，或许，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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