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春来得早,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教坊司的演武堂里飘着沉水香。
苏慕烟跪在青砖地上,指尖抚过琵琶弦,弦上还凝着前日被王美人翡翠镯砸出的血渍——那是她特意留的记号。
阿烟,王美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三分醉意,今日陛下要见新舞,你且把《霓裳羽衣》再排一遍。
苏慕烟垂眸应了声,起身时广袖扫过案上的蜜合香粉。
她能闻到殿外传来的马蹄声——杨渥的车架该到了。
前世在节度使府当乐妓时,她见过太多权贵因一曲入魂,今日她要做的,是让王美人觉得,这曲是为她的恩宠而舞。
鼓点起时,她的腰肢先软了三分。
水袖抛起的刹那,目光扫过廊下的铜鹤香炉——那是她与寿州暗桩约定的标记。
琵琶弦在指尖震颤,像是要把江南的烟雨都揉进曲调里。
当唱到仙乐风飘处处闻时,她故意踉跄半步,水袖恰好拂过王美人鬓边的步摇。
大胆!王美人的侍女要上前,却被王美人抬手拦住。
苏慕烟跪在地上,抬头时眼尾微红:妾想着,这曲原是太真娘子为明皇所舞,如今王娘娘得陛下专宠,倒像是...倒像是当年的太真。
演武堂突然静了。
杨渥的笑声从殿外传来:好个会说话的阿烟!他掀帘进来,龙纹锦袍上还沾着酒气,美人说得是,联看这舞,倒真像当年在华清池——他盯着王美人的脸,突然拍了拍她的手,既然阿烟会讨美人欢心,往后便常来后苑侍候吧。
苏慕烟伏地叩首,发间的玉簪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听见王美人的帕子擦过嘴角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陛下疼妾,妾便把阿烟带在身边,省得那些狐媚子又来搅局。
当夜,后苑的月洞门开了。
苏慕烟捧着茶盏站在廊下,听着殿内杨渥的声音:张卿说,柴老匹夫在润州按兵不动,联看他是存了二心。
陛下明鉴,张颢的嗓音像刮过砂纸,末将已遣人往汴州递信,只要朱全忠应下,待柴再用露了反骨,末将便引汴军踏平润州——
苏慕烟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数着殿角铜铃响了七声,转身时茶盏落地,碎片溅到门槛上。
殿内传来呵斥,她跪下来捡茶渣,眼角余光扫过张颢案头的密信——愿以扬州为礼,乞大梁军助几个字,像刀刻在她眼底。
三日后,寿州承明殿的烛火熬到三更。
李昭捏着半枚烧焦的琵琶弦,弦上的血渍已经发黑。
郭崇韬站在案前,指尖点着新抄的密报:苏夫人说,张颢与朱温的书信内容,她已记全了。
伪造一封。李昭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润州,要让柴再用看见张颢如何把扬州卖给朱三。
郭崇韬的眼睛亮了:主公是要借这封信,断了张颢的臂膀?
柴再用跟着杨行密打了二十年仗,李昭的指节叩在二字上,他最恨的就是降敌之人。
三月初三,润州帅府的案头多了封蜡丸信。
柴再用捏着信笺的手在抖,信尾的张颢私印还带着朱砂的腥气。
他猛地掀翻茶盏,茶水浸透了信纸上的扬州为礼四个字:好个张颢!
当年杨公待你不薄,你倒要把主公的基业双手奉给朱三!
同一时刻,扬州东园的柴房里,严可求正借着月光撬砖。
他背后的仆妇攥着铜簪,手心里全是汗:严大人,这密道是当年杨公藏军粮用的,出口在城南土地庙——
够了。严可求的指甲缝里全是泥,最后一块砖松动时,地道里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把抄好的调兵手札塞进怀里,转身握住仆妇的手,替我谢过夫人,待淮南太平那日,严某必为令郎谋个学官。
徐温见到李昭时,衣襟还沾着晨露。
他把调兵手札往案上一摊,烛火映得他眼尾的皱纹更深:杨渥要调润州、常州两镇兵力,说是要防咱们南侵——可柴再用的三万大军,分明该守着淮河!
李昭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影上。
三月的风卷着新叶,像极了前世史书里淮南将乱的注脚。
他突然笑了:徐公可知,柴再用昨日在润州杀了三个传信的?
张颢的人?
李昭拿起茶盏,茶汤里浮着片柳叶,是张颢派去催粮的。他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调兵手札,柴老将军现在看张颢,怕是比看咱们还扎眼。
徐温突然明白过来:主公是要等张颢和柴再用先咬起来?
不错。李昭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扬州,现在出兵,咱们是外敌;等他们自乱阵脚,咱们便是救星。他抬头看向徐温,传我命令,扬州的暗桩再加三成,润州的使者...也该再去一趟了。
扬州城的血光来得比李昭预料的还快。
张颢在演武堂砍了七个亲兵,刀刃上的血滴在青砖缝里,像开了朵暗红的花。
他踹翻案上的茶盏,茶渍浸透了半封没写完的信——那是他给朱温的第二封求援信,墨迹还未干。
大人,亲卫跪在血泊里,查了,是东园的仆妇走漏的消息。
可那仆妇...昨日投井了。
张颢的刀尖抵上亲卫咽喉:投井?
联看是有人想灭口!他猛地抽回刀,刀尖在墙上划出半道血痕,去润州!
把柴再用的家眷接到扬州——
报——
演武堂的门被撞开,探马浑身是汗:润州急报!
柴将军把大人派去的使者...砍了!
张颢的刀落地。
他踉跄两步扶住案几,突然听见殿外传来喧哗——是士卒们在传那封伪造的信,张颢通敌的字眼像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同一时刻,寿州承明殿的密道里,暗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昭刚批完最后一份军报,就见小宦捧着个锦盒进来,盒底刻着苏慕烟的暗语月满则亏。
他打开锦盒,里面躺着枚鱼形玉符——那是李昪的私印。
主公,暗桩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润州来的人说,李将军派了亲卫过江,说是...要亲自面见您。
李昭的手指摩挲着玉符,玉符上还带着长江水的凉意。
他望向窗外渐起的暮色,突然笑了——前世史书里李昪建南唐的篇章,该翻到新的一页了。
喜欢魂穿五代,我占寿州为王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魂穿五代,我占寿州为王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