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桂叶打着旋儿落在李昭靴底时,斥候的话音还在秋空中震颤。
罗绍威的指尖掐进腰间玉带,新换的字旗在头顶猎猎作响,那抹红像要烧穿他后颈的冷汗——他太清楚刘守光是什么货色了。
三年前那疯子为抢小妾,把沧州城防图卖给契丹人换了匹汗血马;去年中秋喝多了酒,竟命人把涿州粮仓的守卒捆成粽子投进拒马河。
这样的人带着两万卢龙军杀到瀛州,莫说魏博刚归附的军心,怕是整个河北都要抖三抖。
大帅,卢龙军先锋已破束城县。斥候额头的血混着汗,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暗红的月牙,末将沿途见他们马背上都挂着契丹人的狼头旗,怕是...
契丹人掺了手。李昭捻着星盘边缘的青铜纹路,前世《旧五代史》里的记载如潮水涌来——刘仁恭父子本就与契丹有勾结,乾宁年间更曾以燕云十六州的铁矿为饵,换得耶律阿保机三千精骑。
他抬眼望向北方,秋云低得像要压到城垛,崇韬,你且说说,刘守光这时候南下,图的是什么?
台阶下的郭崇韬正对着城墙根的地图沉吟,闻言抬袖拂去案上浮尘:卢龙军缺粮。他指尖点在瀛州位置,刘仁恭今年春旱少雨,幽蓟之地颗粒无收,刘守光若能拿下瀛州,既可抢成德的秋粮,又能借契丹之势威慑魏博——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罗绍威煞白的脸,更能断我军北征李存勖的粮道。
好个一箭三雕。李昭把星盘往案上一扣,青铜表面映出他微扬的眉峰,但他算漏了本王的反应速度。他转向徐温,后者正立在廊下,玄色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兴祖(徐温字),庐州的五千精骑可备好了?
昨夜已喂饱马料,马掌都换了新的。徐温的声音像块压舱石,他伸手按住腰间横刀,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那是李昭三年前亲赐的定淮刀末将愿率这五千儿郎,今夜就出魏州。
不必等今夜。李昭抽出腰间玉牌抛过去,即刻出发。
走漳水西岸的野径,绕过束城的卢龙哨卡。他指腹摩挲着案上瀛州地图,慕烟,你派去卢龙军的密探,可绘得清他们的粮草囤处?
苏慕烟正倚着廊柱整理袖中密信,闻言抬眼一笑。
她腕间的银铃轻响,那是前日李昭命人熔了敌将的佩刀打的,回大帅,三日前有个卖胡饼的老丈进了瀛州城,他女儿在刘守光的火头军里当厨娘。她从衣襟里摸出卷染了油渍的绢帛,这是昨夜用面汤写的密报——粮草囤在城北三十里的黑松林,守粮的是刘仁恭的义子张万兴,此人好酒,每晚戌时必喝三碗烧刀子。
李昭接过绢帛对着日光一照,淡黄的字迹渐渐显形。
他突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茶盏:张万兴?
那蠢货前年在沧州喝多了,把军粮当马料喂了骆驼。他转向徐温,兴祖,你带两千骑绕到黑松林,火攻粮草;剩下三千骑跟你直插瀛州城下——他的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刘守光的中军帐位置,记住,要让卢龙军听见马蹄声时,还以为是自己人巡营。
徐温接过绢帛时,指腹擦过那行油渍,忽然抬头:大帅要的不是击溃,是震慑?
河北的墙头草们正扒着门缝看。李昭望向远处翻涌的秋云,本王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李昭,比跟着刘仁恭、李存勖安全十倍。
日头西斜时,徐温的精骑已消失在漳水西岸的芦苇荡里。
苏慕烟站在城楼上,望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被暮色吞没,忽然感觉腰间一暖——李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将自己的鹤氅披在她肩上。
你该回后衙歇着。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散了风里的桂香,明日还要处理魏博的税册。
苏慕烟却没动,她望着北方渐浓的夜色,耳中还响着徐温出发前的军令声。大帅可知,那卖胡饼的老丈...她顿了顿,是我父亲当年的书童。
李昭的手在她肩上微滞。
他记得苏慕烟曾说过,苏州刺史府被抄家时,只有个十二岁的小书童抱着她逃出火场。你让他冒险...
他说,能替小姐做些事,比在扬州卖胡饼强百倍。苏慕烟转身,月光正好落在她眼尾,就像当年您在寿州城墙上说要让流民有饭吃时,那些跟着您挖渠的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李昭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握住她的手。
掌心里的温度透过鹤氅传来,他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唐镜,那些被岁月磨得模糊的铭文里,总藏着最滚烫的心事。等河北平定...
大帅!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
城门口的卫兵举着火把跑上来,火光里映出个浑身是泥的骑士——是徐温派回来的斥侯。
将军已到黑松林!斥侯的声音带着狂喜,张万兴醉得连刀都拔不动,我军放火烧粮时,他还以为是月亮掉下来了!
李昭松开苏慕烟的手,转身时眼里的温柔已凝成刀锋。传本王令,魏博所有烽火台今晚点起三堆狼烟——他望向北方,那里的夜空已泛起暗红,让瀛州的卢龙军看看,他们的粮草烧得有多旺。
后半夜的风裹着焦糊味吹进魏州城时,第二拨斥侯到了。
这次来的是个年轻的旗牌官,铠甲上还沾着血:刘守光中军被冲散了!
徐将军的马刀砍断了他的帅旗,那厮连头盔都没戴,单骑往涿州方向跑了!
罗绍威猛地灌下一口酒,酒坛在案上磕出个裂纹。
他望着李昭案头新送来的捷报,上面血渍未干的瀛州大捷四个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二十年前父亲被朱温骗走粮草时,他也是这么站在点将台上,听着败军的哭嚎。
可如今...
罗使君。李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明日你派二十队信使,带着捷报去成德、义武、横海各镇。他指了指案上的《瀛州战报》,墨迹未干的俘虏卢龙将校十三人,斩首八百级在烛光下泛着墨香,告诉他们,本王的粮仓永远向盟友敞开,本王的刀永远砍向背信者。
罗绍威捧着战报起身时,袖中突然滑出封密信。
他慌忙去捡,却被李昭眼疾手快接了过去。
泛黄的信纸上盖着朱红的大契丹国印,字迹歪歪扭扭:闻淮南王善战,我主愿以三千铁林军助君取幽州,事成之后,燕云十六州...
好个借刀杀人。李昭将信投进烛火,火星噼啪炸响,耶律阿保机怕是以为本王会像刘仁恭那样,拿土地换兵马。他转向苏慕烟,去把那个自称契丹使者的人看好了,每日供三顿酒肉——但不许他靠近城墙半步。
苏慕烟应了声,转身时瞥见李昭在信灰里拨弄的手指。
她知道,等天一亮,北边的关隘会多出三倍守军,边境的探马会跑得更勤。
三日后,瀛州的捷报像雪片般飞向河北各镇。
成德王镕的使者带着十车蜜枣来贺,义武王处直的长子亲自押送五百匹战马,连素来孤傲的横海程岩都遣了族弟,说要与淮南王共商秋防大计。
李昭坐在点将台上,望着堂下跪了一地的使者,目光却落在最后那封未拆的密信上。
信是幽州来的,封口处的蜡印裂了道细纹,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字迹:刘仁恭聚兵十万于居庸关,遣使者入凤翔,与李茂贞约...
大帅,卢龙的使者求见。卫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昭将密信塞进袖中,抬头时脸上已浮起笑意:请他进来。
秋风吹动字旗,猎猎声响里,他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那是他昨日调往幽州边境的五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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