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了青木城,林家后院那间偏僻的杂物房内,一点昏黄如豆的灯火顽强地亮着,成为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暖色。
林枫将新购来的小型便携药炉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这药炉不过巴掌大小,由某种耐热的暗褐色陶瓷制成,表面铭刻着寥寥数道粗糙的符文,构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基础控温法阵,需要注入微薄元力才能激发。比起正规炼丹师使用的青铜丹鼎,它简陋得如同孩童的玩具,但对此刻的林枫而言,却无异于神兵利器。
妹妹林彤在床上蜷缩着,似乎因极度疲惫和寒冷而昏睡过去,但身体仍不时地颤抖一下,眉头紧锁,显然仍在承受痛苦。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像一根针,刺在林枫的心上。
时间,只剩下两天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摒除,心神沉静如水。接下来的炼制,不容有失。
他先将所需材料一一取出,在灯下仔细检查。
那几颗干瘪的向阳葵籽,黯淡无光。
提炼出的那一丝火灼藤精华,在微小玉瓶里散发着微弱的红芒。
几种从混合废料中挑出的辅药根茎,形态枯槁。
新买来的石乳粉,洁白细腻。
晒干的融灵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但灵气已流失大半。
材料品相皆属下乘,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但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丹皇经》中关于【温络散】的炼制法门如同画卷般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每一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却又繁复异常,对火候、魂力掌控、药性融合时机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这根本不像是一种不入流的药散炼制法,其精妙程度,甚至远超林枫所知的一些一品丹药丹方!
“以魂感药,以心御火,阴阳相济,温养内生……”他喃喃默诵着经文的要旨,眼神愈发专注。
首先,是处理主药替代品。
他将那几颗干瘪的向阳葵籽放入药杵下的石臼中,却没有立刻捣碎。而是先以掌心微贴石臼,体内那缕微弱的元力缓缓运转,一丝魂力更是透体而出,细腻地包裹住葵籽。
按照经文所述,需先以温和元力浸润,激活其内核那丝沉寂的至纯阳气。这个过程极耗心神,他必须精准控制元力输出的强度和节奏,稍有不慎,便会将那丝本就微弱的阳气彻底震散。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枫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在那几颗葵籽表面似乎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时,他手腕猛地一沉,药杵精准落下!
“噗!”
一声轻响,葵籽被捣成淡黄色的粉末,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从中散发出来。
成功第一步!
他不敢停歇,立刻取过那丝火灼藤精华,以羽毛蘸取,小心翼翼地滴入粉末中三滴。
“嗤……”
微弱的灼热气息与那丝暖意接触,并未激烈冲突,反而在林枫魂力的引导下,缓缓交融,最终形成一种温和中带着一丝活跃的淡橙色药粉。
主药预处理完成!
接下来是处理最危险的辅药——阴髓藤髓质。
他取来一小块刮下的墨色髓质,其散发的阴煞之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寒冷了几分。他将其与适量石乳粉混合,置于药炉之中。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催化转化!
林枫深吸一口气,右手掌心按在药炉的控温法阵上,体内那缕元力毫不犹豫地注入其中。
嗡!
法阵上的符文依次亮起,散发出微光。药炉内的温度开始缓慢而稳定地上升。
与此同时,林枫的魂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细的触手,深入药炉,紧紧“盯”着那团混合物。
阴髓藤的髓质在加热下开始软化,其中的阴煞之气变得躁动不安,试图冲击、侵蚀性质温和的石乳粉。而石乳粉则在高温下散发出淡淡的荧光,顽强地抵抗并试图包裹阴煞之气。
两者陷入僵持!
就是现在!
林枫眼神一凝,魂力猛地一催,按照经文记载的一种特殊波动,强行介入两者的对抗!
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一滴冷水,剧烈的变化瞬间发生!
那阴煞之气在外部魂力的刺激和石乳粉的中和下,性质竟开始发生诡异的逆转,极阴生阳,由原本的冰寒刺骨,逐渐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内敛的温润之力!
药炉内,墨色的髓质与洁白的石乳粉彻底融合,化作一小滩粘稠的、色泽温润的暗黄色膏体,散发出一种令人舒适的暖意。
成功了!最危险的步骤完成了!
林枫几乎虚脱,魂力消耗巨大,但他不敢有片刻停歇。迅速将融灵草捣碎榨汁,与其他几种处理好的辅药粉末依次加入药炉之中。
此刻,药炉内各种药性开始交融,不同的能量相互碰撞、排斥、又试图融合。整个药炉微微震动起来,炉盖被气息顶得轻轻作响。
林枫全神贯注,左手不断微调元力输出,控制着火候起伏,右手虚按炉身,魂力如同最灵巧的梳子,不断梳理着狂暴的药性,引导它们向着“温络”的方向转化。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开始微微摇晃。元力和魂力的双重消耗,已经逼近了他的极限。头痛欲裂,视线甚至开始出现模糊。
但他咬紧牙关,嘴唇甚至被咬出血丝,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
绝不能失败!为了小彤!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那般瘦弱,却又那般倔强不屈。
药炉的震动渐渐平息,一股醇和、温暖、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药味弥漫开来,逐渐取代了之前各种杂乱的气息。
林枫眼中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彩!
就是现在!凝药!
他双手猛地一合,最后一丝元力和魂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药炉!
炉内光芒一闪即逝!
一切归于平静。
林枫脱力般地向后倒去,重重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顾不得疲惫,眼睛死死盯着那静静矗立的药炉。
成功了……吗?
休息了半晌,他挣扎着爬起,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还有些烫手的炉盖。
一股更加浓郁醇和的药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只见炉底,静静地铺着一层薄薄的、色泽温润如玉、质地均匀细腻的淡黄色药散。
【温络散】!
虽然量少的可怜,仅够一次服用,但其散发的药力波动,温和而持久,正是经文中所描述的样子!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垮了疲惫,林枫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成功了!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用一堆别人眼中的垃圾,成功炼制出了这极难的药散!
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药散刮下,装入一个洗净的小瓷瓶里,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走到床前,轻轻唤醒昏睡的妹妹。
“小彤,小彤,把这个吃了。”
林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哥哥苍白却充满希冀的脸庞,以及他手中那瓶散发着诱人暖香的药散。
她虚弱地点点头,没有多问,对哥哥有着绝对的信任。
林枫将药散倒入她口中,又喂她喝下温水。
药散入腹,初时并无特殊感觉。
但很快,一股温和的、如同冬日暖阳般的药力缓缓化开,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这股药力并不霸道,没有强行去冲击她体内的寒毒,而是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她冰冷的经脉,如同为其覆盖上一层温暖的薄纱,缓缓地、持续地输送着暖意。
林彤身体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的青紫色也未完全褪去,但眉宇间那痛苦的褶皱却舒缓了许多,身体也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冰冷。
“哥……好……好舒服……没那么冷了……”她喃喃着,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丝生气,眼皮缓缓合上,这一次,是真正安稳地睡了过去。
林枫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那一点点回升的温度,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第一步,总算成功了!【温络散】有效!
但这只是开始。药散只能缓解,无法根治。妹妹体内的寒毒并未驱散,只是被暂时压制了下去。药效一旦过去,寒毒必将再次反扑,而且可能会更加凶猛。
他必须尽快找到彻底治愈妹妹的方法!
同时,炼制这一次【温络散】,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材料储备和心神。想要继续维持药效,或是寻找根治之法,他需要更多、更好的资源!
看着妹妹沉睡中依旧憔悴的容颜,林枫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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