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杂物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枫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背靠着木门，缓缓滑坐到地上，并非完全伪装，炼制涤脉散和刚才强行调动元力稳住身形，确实让他消耗巨大，尤其是魂力，几乎再次见底。
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但林枫的思维却异常清晰。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林羽最后那充满审视和威胁的话语，绝非空穴来风。药圃的异常，对方果然有所察觉，并且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自己这个“最好捏的软柿子”头上。
虽然对方没有证据，但怀疑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这意味着他今后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林羽及其眼线必然会加强对他的监视。再去药圃后门捡垃圾这条路，短期内几乎被彻底堵死了。
而更现实的问题是——资源又快耗尽了。
怀中所剩的两份涤脉散，最多再支撑两日。之后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丹皇经》再玄妙也是空中楼阁。
必须尽快找到新的、相对安全的材料来源。
去哪里找？
林家内部几乎不可能。库房、药圃想都别想。家族发放的那点微薄例钱，连像样的饭食都勉强，更别提购买药材。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能向外寻找。
青木城除了三大家族，还有不少散户武者、采药人，以及一个鱼龙混杂的城南坊市。那里是低阶修士和普通人交易的地方，偶尔也会有些来路不明、品相不佳的药材流出，价格相对低廉。
或许，可以去哪里碰碰运气？
林枫摸了摸怀中那干瘪的钱袋，十几枚银币叮当作响。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在坊市里，这点钱恐怕连一株最次的一品灵草都买不起，但若是购买那些无人问津的药材边角料或者公认的废料……也许能有点机会？
风险同样存在。坊市龙蛇混杂，他一个“废人”模样的人带着钱财过去，很容易被盯上。而且，如何辨别那些看似废料的东西是否真有价值，极度考验眼力和《丹皇经》知识的应用。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调息恢复了一个多时辰，待魂力和体力稍稍恢复，头痛减轻些许后，林枫换上了一件最破旧、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灰色布衣，用布条将那十几枚银币小心地缠在腰间隐藏好，又将最后两份涤脉散贴身藏好，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林家后门。
他尽量避开主干道，专挑人烟稀少的小巷穿行，低着头，步履匆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
青木城他并不陌生，但三年未曾好好走动，街道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繁华，也更加冷漠。路人的谈笑风生，修士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元气波动，都与他这具虚弱的身体和破旧的衣衫格格不入。
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和渺小感涌上心头。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没有实力，便如同蝼蚁，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
他握紧拳头，将这股情绪压下，目光更加坚定。
穿过数条狭窄脏乱的巷弄，空气中的气味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各种草药味、矿石味、牲畜的膻味、还有食物的香气和污水沟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喧嚣的人声也渐渐鼎沸。
城南坊市到了。
这里没有整齐的店铺，更多的是就地摆摊的贩夫走卒。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野兽皮毛、粗劣兵器、不知真假的古董、各种草药矿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林枫深吸一口气，融入人流之中，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一个个摊位，重点关注那些售卖药材的区域。
大部分摊位上的药材都品相普通，价格却非他所能承受。偶尔看到一些价格极低的、品相残缺的药材，他驻足以《丹皇经》的知识暗中探查后，却发现大多灵韵尽失，毫无价值，纯粹是骗冤大头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来他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即便是在这底层坊市，想捡漏也绝非易事。他那点钱，恐怕真的连像样的废料都买不到多少。
难道真要空手而归？
就在他心情愈发沉重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坊市最边缘的一个偏僻角落。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摊，摊主是个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的老者，蜷缩在墙角，似乎对生意并不上心。他的摊位上没有像样的药材，只胡乱堆放着几捆干枯黯淡、甚至带着泥土的草根藤须，还有几个破袋子里装着颜色各异的粉末和碎渣，看起来比垃圾好不了多少。
几乎没有人光顾他的摊位。
林枫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假装随意地翻看那些“货物”，魂力却悄然探出。
大部分确实是无用的枯草烂根。但当他的手指拂过一袋墨绿色的、带着刺鼻腥味的粉末时，脑海中《丹皇经》的信息忽然波动了一下。
“……腐骨花残粉，性阴寒，毒烈，蚀脉腐骨，然若以阳火煅烧，去其毒性，可得一丝精纯阴元，可用于调和某些特殊阴性丹药……”
林枫动作一顿。
腐骨花？这是一种带有剧毒的药材，通常用于炼制一些偏门毒药，其残粉更是无人问津的毒渣。但这老者袋中的，似乎是处理不当或存放过久，毒性消散了大半，反而留下了那丝难以察觉的阴元？
他又注意到旁边一捆如同黑色铁丝般干枯的藤蔓。
“……阴髓藤，生长于极阴之地，质地坚硬如铁，蕴含微弱阴煞之气，难以利用，然其核心或有未散之阴髓……”
这些……都是些偏门、阴毒、难以处理的“垃圾”！
但偏偏，《丹皇经》中却记载着它们另类利用的可能！虽然过程极其复杂、危险，且价值不高，故而被常人彻底忽视。
“老丈，这些怎么卖？”林枫压下心中激动，指着那袋腐骨花残粉和那捆阴髓藤，语气平淡地问道。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墨绿粉，五个银币一袋。黑藤，三个银币一捆。概不还价。”
价格低得可怜，正好在林枫的承受范围内。显然老者也知道自己卖的是没人要的玩意儿。
林枫没有犹豫，掏出八枚银币递了过去。他腰间只剩下最后几枚银币了。
老者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真有人会买这些垃圾，默默收了钱，不再说话。
林枫将买到的东西用破布包好，正准备离开，想想又有些不甘心，回头低声问了一句：“老丈，您这里……还有没有类似这种，别人不要的、看起来没用的药材边角料或者废渣？我家里需要一些……嗯，熏蚊子。”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老者闻言，浑浊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仔细打量了林枫几眼，看着他洗得发白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地从身后一个更破的麻袋里，掏出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丢了过来。
“这些是老头子我平时挑拣剩下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毒性弱，也没啥用，本来打算扔了的。看你小子顺眼，给一个银币，拿去吧。”
林枫接过油纸包，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药材碎渣、枯粉混合物，属性杂乱，灵气稀薄到了极点，但种类似乎不少。
他心中一动，付了最后一个银币。他几乎倾家荡产了。
抱着这包真正的“垃圾”，林枫离开了老者的摊位，心中却充满了期待。这些别人眼中的废物，在他手里，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价值。
他不敢在坊市久留，转身快步走进一条离开的小巷，打算绕路返回林家。
然而，就在他走进一条僻静无人的深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前面那小子！”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面带不善的汉子堵住了巷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目光在他怀中的破布包和略显鼓囊的腰间（其实是缠着的空钱袋）扫来扫去。
显然，他刚才的交易过程，被这些坊市里的地痞盯上了。虽然他买的是垃圾，但毕竟花了钱，在这些地痞看来，这就是肥羊。
林枫心中一沉，暗叫不好。他现在虽然恢复到了凝元境一重，但元力微弱，身体依旧虚弱，对付一两个普通人或许勉强，面对三个明显有练过武技的地痞，绝无胜算。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几位大哥，有事吗？我身上没钱了。”林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怯懦无害。
“没钱？”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狞笑一声，“小子，识相点，把刚才买的东西和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免得哥几个动手，让你吃苦头！”
另外两人也逼近过来，封住了他的退路。
林枫的心跳加速，额角渗出冷汗。硬拼肯定不行，呼救？这种偏僻巷子，恐怕没人会来管闲事。
难道刚看到一点希望，就要栽在这些地痞手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哟，刀疤刘，又在欺负外乡人？你们黑虎帮也就这点出息了？”
一个略带戏谑的清朗声音，忽然从旁边一堵矮墙上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劲装、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懒洋洋地坐在墙头，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笑眯眯地看着下方。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刀，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元气波动，赫然是一位修士，虽然看起来也只是凝元境初期的样子，但比起那三个地痞，气势强了不止一筹。
“是……是王家的小少爷？”那刀疤脸汉子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来人，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王少爷，您……您怎么有空到这来了？我们就是跟这位小兄弟开个玩笑，开玩笑……”
青木城三大家族，林、云、王。这少年显然是王家的人。
那王姓少年跳下墙头，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林枫身边，瞥了他一眼，然后对那三个地痞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吧滚吧，别在这碍眼。”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刀疤脸三人如蒙大赦，点头哈腰，狼狈不堪地飞快跑出了巷子。
林枫心中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消，对着那王家少年抱拳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王姓少年摆摆手，显得很随意，目光好奇地落在林枫怀里的破布包上：“举手之劳。我说，你买这些黑老鬼的垃圾干嘛？那老家伙专卖些没人要的毒渣废料，骗骗不懂行的外乡人。你被骗了知不知道？”
林枫闻言，心中微动，看来那老者在坊市还挺有名（臭名昭着）。他不动声色地道：“家中有些用处，让阁下见笑了。”
王姓少年见他不想多说，也不追问，只是耸耸肩：“行吧，你自己乐意就行。不过以后来坊市小心点，这些地痞专挑你这种看起来好欺负的下手。走了。”
说完，竟是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口，仿佛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完即走，毫不拖泥带水。
林枫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
王家人……为何会帮自己？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疑问暂时压下。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今日确是帮了他一把。
他不再停留，抱着怀中的“宝藏”，快速而谨慎地离开了巷子，朝着林家的方向返回。
这一次坊市之行，虽然花光了所有积蓄，还险些遭遇不测，但收获，却远超预期！
回到杂物房，紧闭房门。
林枫迫不及待地打开所有的收获。
那袋腐骨花残粉，那捆阴髓藤，还有最后那包五花八门的混合废料。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丹皇经》的玄妙，又将在这堆真正的“垃圾”上，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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