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省省委大楼第三会议室内，深红色的檀木长桌映照着顶灯柔和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龙井茶的清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墙上的时钟指针悄然指向下午三点，省政府常务会议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议题正焦着在那份让所有与会者都感到有些离经叛道的《关于在全省范围内组织开展杨城市民足球联赛的实施方案（征求意见稿）》上。
袁泽，这位新到任不久的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端坐在长桌一侧，面容平静如水。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一尘不染，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那份摊开在他面前的文件，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位副省长、秘书长以及相关厅局一把手的脸。
他那过目不忘的大脑，正以惊人的速度处理着信息：分管财政的副省长周卫国在五分钟前发言时右手小拇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这是他对数字不确定时的习惯性动作；文旅厅长吴为民在表达反对意见时眨了三次眼，频率高于平常，说明他内心并非完全否定这个方案，只是不愿承担风险；体育局局长郑春来汇报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三个分贝，暴露出他的信心不足。
会议室墙壁上挂着的m省行政区域图被阳光照得发亮，九个地级市的轮廓清晰可见。窗外，省城的天空略显灰蒙，远处建筑工地的塔吊缓缓转动，象征着这个经济落后省份仍在艰难发展中。
袁省长，分管财政的副省长周卫国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谨慎地开了口。他是反对声浪中最理性也最难绕过的一关，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财政报告，您的这个想法，很有创意，也很有魄力。但是……他顿了顿，这个之后才是重点，省里的财政状况，您刚来可能还不完全了解。吃饭财政啊，保运转、保民生、保基本的重点项目都已经捉襟见肘。
周卫国翻开手中的文件，继续道：去年全省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273.5亿元，增长仅2.1%，而支出达到3189.6亿元，自给率只有39.9%。转移支付和债务收入占了六成以上。要挤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搞一个……一个全省范围的足球联赛，而且是要求各地市配套投入，还要搞主客场制、全省直播，这个投入产出比……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更加凝重：初步估算，仅省级层面就需要投入至少8000万用于赛事组织、直播技术和奖励机制，这还不算各市需要配套的场地修缮、球队组建和本地宣传费用。万一钱投进去了，没溅起什么水花，我们没法向全省人民交代啊。
周卫国的话音刚落，分管文旅的副省长吴为民立刻接上，他的语气里带着更明显的不以为然：袁省长，周省长说的确实是实情。而且，我们m省旅游资源禀赋是不错，但一直不温不火，缺的是核心吸引物。去年全省接待游客2.3亿人次，其中省外游客仅占31%，过夜游客平均停留时间1.8天，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吴为民翻动着手中的文旅报告，继续陈述：靠一个业余足球联赛就能把旅游带火？我觉得这个逻辑链条是不是有点太......理想化了？老百姓看个热闹还行，能吸引多少外地游客专门为这个跑来？别到时候成了我们自娱自乐，劳民伤财不说，还让人看了笑话。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补充道：再说了，搞体育赛事，那是体育局的主业，我们文旅局配合宣传一下可以，但让我们当成重点文旅项目来推，这......方向是不是有点偏？
省体育局局长郑春来被点了名，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尴尬和惶恐。他心里其实也直打鼓，这事儿袁省长之前跟他透过风，但他没想到阵仗要搞这么大。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虚：袁省长，我们体育局肯定是坚决执行省里的决定。只是......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联赛，涉及到九个地级市，协调工作极其复杂，场地、安保、裁判、赛程安排......都是难题。
郑春来拿出了一份全省体育设施调查报告：我省目前符合业余比赛标准的足球场仅有47个，其中只有12个配有夜间照明设施，要达到主客场制的要求，至少还需要改造20个场地。而且，咱们省的足球基础......说实话，比较薄弱，注册业余球员不到3000人，业余水平也有限，这比赛能不能打出彩，吸引观众，确实......确实存在不确定性。他越说声音越小，不敢直视袁泽的目光。
其他几位副省长和发改委、广电局的负责人虽然没有明确发言反对，但脸上的表情无疑都是倾向于周、吴两人的观点。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几乎一致的怀疑情绪。
省长赵华宇坐在主位，微微闭着眼，手指按着太阳穴，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他快到点了，求稳是他目前最大的政治诉求。
对于袁泽这套天马行空的做法，他本能地觉得风险太大，但又不愿在明面上过分打压这位势头正劲且明显有来头的副手。直到众人发言差不多了，他才缓缓睁开眼，语气平和地做了个总结性的发言，基调依旧是：
同志们讲的都有道理。袁省长提出的这个设想呢，出发点肯定是好的，是想为我们m省的发展寻找新的突破口，这种创新精神值得肯定。但是，周省长、吴省长提到的困难和风险，也确实是客观存在的。
赵华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看啊，这个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搞个试点？选一两个有积极性、有条件的地市先搞起来看看效果？如果效果确实好，我们在全省铺开也不迟嘛。这样既能控制风险，也能积累经验。袁省长，你看呢？他把皮球巧妙地踢回给袁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袁泽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是坚持己见与几乎所有同僚甚至省长对立，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试点方案。
袁泽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愠怒或急躁，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他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缓缓扫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正了正坐姿。
谢谢各位同志的坦诚发言。袁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大家的顾虑，我听到了。财政困难、风险未知、效果存疑、协调复杂......听起来，困难重重，似乎此事绝不可为。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但是，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如果我们继续沿着老路走，继续盯着那几个半死不活的老国企，继续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拉那些明知希望渺茫的投资项目，我们m省的出路在哪里？我们和省外甚至临省的差距，是会缩小，还是会越来越大？
他根本不需要看任何材料，数据如同刻在他脑子里一样，流畅地倾泻而出：过去五年，我省Gdp年均增速百分之三点七，全国倒数第四！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率，全国倒数第三！旅游总收入年均增长百分之六点二，看似还行，但基数低，且主要是省内游客循环，过夜游客比例、省外境外游客比例双双垫底！
袁泽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的大型显示屏前，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遥控器，调出了一系列图表和数据：看看这些数字！我们的年轻人在外求学，有多少愿意回来？我们的老百姓，对我们的发展，有多少真正的信心？！
屏幕上显示出m省与周边省份的关键经济指标对比，差距触目惊心。一连串冰冷的数据砸下来，会议室的空气几乎凝固了。周卫国下意识地想反驳某个具体数字，却发现袁泽报出的每一个数据都精准得可怕，甚至比统计局报给省长的还要快、还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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