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指尖触及那深埋于废墟核心、最后一抹纯净琉璃之光的刹那，整个火云洞的残骸，发出了最后一声低沉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并非源于实体，而是这片地域残存的、被贪婪心魔浸染了无数岁月的“意志”，在最终解脱时刻发出的、混杂着不甘与释然的余韵。如同一个饱受胀痛折磨的巨人，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
嗡——
一圈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琉璃色光晕，以阿月指尖为圆心，无声地扩散开来。光晕所过之处，那些焦黑的岩石、凝固的岩浆痕迹、乃至空气中残留的甜腻腐朽气息，都仿佛被净化了一般，虽然依旧死寂，却少了几分令人心智迷失的邪异，多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
光芒收敛，阿月的手中，多了一片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晶莹剔透如无瑕琉璃的碎片。它比之前悬浮在她眉心那片要大上数倍，内部流淌的古老梵文更加清晰繁复，散发出的“守护”与“悲愿”意境也愈发磅礴厚重。碎片在她掌心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鸣响，与她眉心的那片相呼应，光华流转间，隐隐构成一个更完整的能量循环。
阿月闭上双眼，感受着碎片中蕴含的浩瀚信息与精纯佛力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涌入体内，滋养着她受损的根基，填补着她力量的空白。她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周身那股源自古老传承的、沉静而威严的气息，也随之变得凝实了几分。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柔弱与彷徨，多了几分洞悉世情的清明与肩负重任的坚毅。
她看向张自在和猪八戒，轻声道：“此间事了，贪婪之根已除，这片土地……终于可以安息了。”
张自在默默点头，他能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令人烦躁不安的“索取”意念确实消散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那包着沙僧骨灰的布包，又感受了一下掌心灵台内那与混沌种子更深纠缠、却又似乎因阿月获得碎片而暂时维持住微妙平衡的状态，心中五味杂陈。
代价，太沉重了。
而猪八戒，在阿月取得核心碎片的瞬间，身体也是猛地一震！他体内那滴沉寂下去的罪业血髓，仿佛受到了某种纯净力量的刺激，再次躁动起来！但与之前纯粹的痛苦不同，这一次，那躁动中，似乎夹杂了一丝……被“净化”和“梳理”的迹象？
“呃……嗬……”八戒捂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与茫然交织的神色。他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罪业并未消失，反而与他的联系更加紧密，但其中某些最狂暴、最混乱的杂质，仿佛被那琉璃光华洗涤掉了一些，变得……稍微“顺服”了一点？就像狂暴的洪水被引入了一条更加坚固、却也更加狭窄的河道，依旧汹涌，却不再漫无目的地肆虐。
他抬起头，看向阿月手中的琉璃盏碎片，又看看张自在，最后低头看着自己肥胖的双手，眼神复杂。贪婪的外壳被剥去，填入的是罪业的沉重。他不再是那个只知索取吞噬的怪物，但也远未找到新生。
“八戒。”张自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八戒抬起头，有些畏缩地看向张自在。
张自在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迷茫：“沙师弟给你的，不是惩罚，是责任。你曾以‘吃’来填补空虚，如今，你要学会以‘承载’来消化罪业。这条路，比贪婪更难，但……这是你唯一的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贪饕之主’，也不是天庭的‘天蓬元帅’。你是猪八戒，是行走在这黯渊界，背负罪业，寻求救赎与……力量的苦行者。”
“力……量？”八戒喃喃道，这个词对他而言，曾经只意味着吞噬和占有。
“嗯。”张自在点头，他抬起自己那只与混沌种子共生的手，“力量有很多种。悟空的斗战是力量，沙师弟的背负是力量，阿月的守护是力量，我体内这危险的寂灭……也是力量。而你的力量，或许就在于……‘转化’。”
他指向八戒的胸口：“将这世间之‘业’，这无尽之‘罪’，以你‘贪饕’之躯为本，转化为你前行之力。不是索取，而是……承受与转化。这，就是你新的‘贪婪’——对‘承担’的贪婪，对‘前行’的贪婪。”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八戒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不是吃，是承载？
不是索取，是转化？
对承担……贪婪？
这些概念与他过往的认知截然相反，却又奇异地与他体内那沉甸甸的罪业血髓产生了一丝共鸣。是啊，如果这罪业无法摆脱，为何不试着……“吃”掉它？不是用胃，而是用他的全部存在，去消化它，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甚至……成为自己的力量？
一种模糊的、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光，照亮了他迷茫的前路。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依旧带着废墟的焦糊味，却仿佛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他尝试着，不再抗拒体内罪业带来的沉重与痛苦，而是主动地去“拥抱”它，去感受其中属于沙僧的沉默意志，去理解那万载沉沦的悲凉与坚韧。
渐渐地，他周身那股晦暗深沉的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死寂与痛苦，而是多了一丝……内敛的、如同深渊般的厚重感。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那破烂的衣衫之下，一个模糊的、由罪业黑火勾勒出的、形似一口倒扣的黑锅的暗色印记，缓缓浮现，若隐若现。
这“锅”，不再是屈辱的象征，而是化为了承载与转化的图腾。
他抬起头，看向张自在和阿月，那双曾经只剩下贪婪与恐惧的猪眼里，虽然依旧带着痛苦和迷茫，却终于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微弱的光。
他咧了咧嘴，似乎想努力做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却因为脸上的肥肉和内心的复杂情绪而显得有些滑稽，但语气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坚定：
“师……师父，月姑娘……俺老猪……明白了。”
“这口‘锅’……俺背了！”
新生，并非脱胎换骨，焕然一新。而是在旧日的废墟与罪业的灰烬中，寻找到一种与痛苦和残缺共处、并试图将其转化为前行力量的可能。
猪八戒，于此死地，背负罪业之锅，踏上苦行之路。
团队未散，核心已失，前路凶险。但在这片刚刚归于死寂的贪婪废墟之上，三个残缺的灵魂，带着各自的背负与秘密，终于初步明确了彼此的位置与前行的方向。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掠过这片再无生机的土地，仿佛在为旧时代的终结送葬，也为新时代的艰难启程，奏响苍凉的前奏。
（第十七章完）
喜欢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异界西行纪：我的经书不对劲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