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台球厅,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烟的呛人烟雾、汗水的酸腐气和发霉的潮气。
“咣!”
台球猛烈撞击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粗俗的叫好和咒骂,刺得人耳膜生疼。
赵富贵点了一根“大前门”,深深吸了一口,任由辛辣的烟气在肺里粗暴地打了个转,才从鼻孔里慢悠悠地喷出两条灰龙。
他没看那些光着膀子、身上纹着龙虎豹的年轻混子,而是将视线穿过弥漫的烟雾,投向了角落里最吵闹的那一桌。
赵三正站在那儿。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花衬衫,领口敞着,露出胸口几根稀疏的毛,手里夹着一根“红塔山”,正唾沫横飞地跟人吹嘘着昨天晚上打牌赢了多少。
赵富贵掐了烟头,扔在黏腻的地上用脚碾了碾,然后端起面前那杯冒着粗糙泡沫的最便宜的扎啤,装作脚步不稳,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算准了角度,身子一斜,故意用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赵三的后背上。
“哎呦!”赵三一个趔趄,手里的啤酒差点洒了,刚要破口大骂,回头一看是赵富贵,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蓝图公司的赵大总管吗?”赵三夸张地拍了拍被撞的肩膀,把“总管”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怎么着,不在工地上陪着你们那个毛头小子老板画大饼,跑这儿来喝闷酒了?是不是工资发不出来了?”
周围的人看有热闹,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富贵眼皮耷拉着,眼袋肿得像挂了两个水泡,一副愁眉苦脸、被生活榨干了的模样,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重重地把酒杯墩在台球桌上,溅出的啤酒弄湿了一大片绿色的桌面。
“喝你的吧。”他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扭头就要走。
赵三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别啊,赵总管,急着走干嘛?是不是公司要黄了,心里不痛快,出来散散心?我早就说了,那姓林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们偏不信!看看,现在应验了吧?”
“你懂个屁!”赵富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因为缺觉和酒精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脖子都红了,“公司好着呢!”
“好着呢?”赵三笑得更开心了,指着赵富贵的酒杯,“好着呢你跑这儿来借酒浇愁?别装了!我可听说了,你们工地上那几台从北方淘来的宝贝疙瘩,那个什么……真空泵,趴窝了!连电都通不上,是不是?”
赵富贵的心“咯噔”一下。
跟林旬猜得分毫不差,这帮杂碎的眼线,就像臭虫一样,无处不在!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一把推开赵三的手,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像是怕被更多人听见。
“谁他妈乱嚼舌根!就是……就是电压有点小问题,下午就能好!”
他这副外强中干、欲盖弥彰的模样,在赵三看来,就是心虚到了极点,是谎言被戳穿后的最后挣扎。
赵三凑得更近了,几乎贴到赵富贵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引诱:“赵叔,咱们好歹同事一场,你跟我说句实话,那泵是不是真的废了?我可听说,那玩意儿是整个工程的命根子,它要是不转,你们那片烂泥滩,就永远是烂泥,神仙来了都没用。”
赵富贵不说话,只是抓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灌下去,呛得他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
这副样子,就是最好的回答。
赵三心里乐开了花,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拿捏住了赵富贵的心理,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赵富贵的背,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唉,我就知道。赵叔,听我一句劝,赶紧给自己找后路吧。那姓林的,就是个骗子,等他把投资方的钱骗到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你们这帮老实人。”
赵富贵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三,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他不是骗子……”
“他不会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底气,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瘫软地靠在了椅子上。
“德国来的专家都束手无策,说那泵……从根子上就坏了,没得修了……”
他像是彻底泄了气,把心底最深的“秘密”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赵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最关键的情报要来了!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那可怎么办?”他假惺惺地追问,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赵富贵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凑到赵三耳边,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烟草味喷了过去。
“不过,林总……林总他没放弃,他托了天大的关系,从省城请来一个高人!真正的高人!”
“高人?”赵三的呼吸都急促了。
“嗯!那高人说明天晚上就到!还带着他自己配的独门材料,说是只要把那些材料换上去,死马都能当活马医!那些材料……金贵着呢!你根本想象不到有多金贵,是咱们项目最后的指望了……”
说到这儿,赵富贵像是突然惊醒,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惊慌地看着赵三,脸上血色尽失。
“操!我喝多了!你……你别出去乱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林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赵三心里狂笑,脸上却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赵叔!我赵三是那种人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嘴巴严得很!”
赵富贵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数了数,最后抽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硬塞进赵三的衬衫口袋里。
“两百块!拿着,去喝!就当……就当我收买你了!今天的话,给我烂在肚子里!听见没!”
赵三摸着口袋里硬邦邦的票子,感觉自己简直是天生的间谍。他不仅探听到了绝密情报,还反过来又从敌人手里讹了一笔钱!这种双重胜利的快感让他飘飘然。
“赵叔你放心!我嘴巴严着呢!”
“滚蛋吧!”赵富过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趴在桌子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一副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样子。
赵三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脸上的得意再也掩饰不住。
他穿过乌烟瘴气的人群,无视了牌友的呼喊,径直走向台球厅后门那个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公共电话亭。
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价值千金的消息,告诉李建国。
而在他身后,趴在桌上的赵富贵,缓缓抬起头。
他原本迷离的眼神,此刻清明得没有一丝醉意,冷得像深冬的潭水。
他看着赵三消失在后门那片黑暗中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鱼儿,咬钩了。
......
另一边,李建国也快被逼疯了。
他派猴子去办的事,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打电话问,猴子只说事情办妥了,让他等好消息。
可等了一天,蓝图公司的工地风平浪静,除了一个“电压不稳”的屁话,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又失败了?
李建国不敢去想这个后果。他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这次的“蚁穴”计划上。如果再失败,金锐那边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成了一个疯狂的赌徒,输红了眼,只想加倍下注,把一切都赢回来。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大哥大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猥琐的声音。
“是……是李总吗?我是赵三啊……”
李建国一愣,随即大怒:“你他妈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李总您听我说!我有重要情报!”赵三的声音又怕又急,“林旬他们工地的泵真的坏了!坏得很彻底!他要从省城调一批宝贝材料过来,明晚到!就放在工地中心那个大仓库里!我亲耳听赵富贵说的,绝对错不了!”
李建国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
机会!
这他妈是老天爷给他的翻本机会!
石墨粉没起作用,一定是猴子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现在,机会又送上门了!只要毁了那批“宝贝材料”,林旬就彻底完了!
“消息可靠吗?”他强压着激动,沉声问。
“千真万确!我还骗了赵富贵两百块钱呢!他个傻子,还真以为我是自己人!”赵三在那边邀功。
“好!好!好!”李建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表情因为过度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
他挂掉电话,立刻拨通了猴子的号码。
“猴子!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马上带上你所有的人,带上家伙!明晚,盐田工地,跟我干一票大的!”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要亲手,把林旬的棺材板,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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