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审判味。
孙志、钱明、吴谦三人下意识地站到了他们刚完成的那个电木基座前,像是护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王大锤也从车床边站直了身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的扳手没有放下。
刘专家的目光在车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个被三人护在身后的电木基座上,那基座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深色光泽,每一个切面都光滑得能照出人影。
“呵,”刘专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撇出一抹不屑,“搞了半天,是在这儿做木工活?这是什么?给你们这个破厂子打一套红木办公家具?还是说,提前给你们这个所谓的‘项目’,准备好了一口上好的棺材?”
这话一出口,孙志的脸膛瞬间涨红,捏着刻刀的手背青筋暴起,钱明这个老实的木匠,气得嘴唇直哆嗦。
“你……”
林旬伸出手,轻轻按在孙志的肩膀上,拦住了他要冲上去的势头,他平静地走到刘专家面前,目光没有半点波澜。
“刘专家是吧?请教一个问题。”
刘专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敢主动搭话,还是一副请教的姿态。他清了清嗓子,摆出权威的架势。
“说。”
“对于一个需要产生并聚焦高频声波的设备来说,它的基座,最重要的物理特性是什么?”林旬问道。
这个问题,让刘专家眼中的轻蔑少了几分,多了一丝审视,他以为会听到狡辩,没想到是个技术问题。
他立刻拿出教科书般的姿态,侃侃而谈:“这还用问?当然是稳定性和抑振性!基座必须有足够的质量和刚性,才能抵消设备自身产生的多余振动,确保能量输出的稳定。”
“最好的材料是铸铁或者花岗岩,这都是有国际标准和苏联专家指导手册可查的!你们这块木头?简直是胡闹!”
他说完,得意地看着林旬,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林旬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吴谦。
一直沉默寡言的钟表匠吴谦,扶了扶他那副老花镜,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调开口了:“专家,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这个,不是要‘抵消’振动,而是要让振动‘听话’。”
“听话?”刘专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吴谦指了指那个电木基座,“我们不要它把力道散掉,我们要它把所有的力,都原原本本地传给该去的地方,这块木头里的‘性’,已经被孙师傅用火和油‘喂’熟了。”
“它不会跟我们的力道较劲,你说的铸铁,性子太烈,会把力道震散,甚至自己产生杂音。”
孙志也忍不住接话:“我们这也不叫木工活,叫‘解’。我们是把木头本身的结构给解开,再按照我们的想法重新梳起来,你那个铁疙瘩,做得到吗?”
刘专家被这两个“野路子”匠人的歪理邪说气得脸色发青,他指着他们,手指都在抖。
“一派胡言!简直是反科学!你们懂什么是材料力学吗?懂什么是共振频率吗?简直是对现代工业的侮辱!”
他猛地转向林旬,厉声喝道:“够了!我不是来听你们这群泥腿子讲玄学的!你们的设计图纸呢?拿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工程师敢在这种胡闹的设计图上签字!”
他身后的几个干部也跟着附和,看向林旬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林旬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冲着不远处的陈浩点了点头。
陈浩立刻会意,从工作台上抱起一个巨大的图纸卷,快步走了过来,“啪”的一声,在刘专家面前的另一张空桌子上铺开。
那是一张比普通办公桌还大的图纸,上面用黑色的墨水,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线条、符号和数据。
整个车间的光,仿佛都被这张图纸吸了进去。
刘专家的呵斥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图纸上。
林旬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的一角,那里是王大锤刚刚完成的那个激振臂的零件图。
“刘专家,您看这里,”林旬的声音很轻,“这个零件的加工公差,要求是正负0.03毫米。”
他的手指又滑到另一片区域,那里是陈浩负责的电路部分,画满了各种电容、电阻和集成块的连接方式。
“还有这里,这是一个可变脉冲频率发生器,输出频率范围要从120赫兹到3000赫兹,而且波形不能失真。”
说完,林旬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已经呆住的刘专家。
“刘专家,您是咱们滨海市设计院的权威,这张图纸就在您面前,您给我们大家讲讲,这台设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刘专家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是个建筑结构专家,懂的是钢筋混凝土,是力学结构。
可眼前这张图纸,分明融合了精密机械、声学物理、还有他根本看不懂的高频电子学!那些符号和结构,对他来说,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特别是那个0.03毫米的公差,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军工级别,或者进口高精密母机的制造标准!用这个破厂里的老掉牙车床造出来?这怎么可能!
他一张老脸从脖子根红到了发际线,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烙铁,灼热却发不出半点声,他要是敢说这是假的,那只会显得他自己无知。
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干部,也不是傻子。
他们虽然看不懂图纸,但他们看得懂刘专家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迷茫,还有一丝恐惧的表情。
林旬没有再逼他,他伸手,慢慢地将图纸重新卷了起来,递还给陈浩。
然后,他转身,用手指向车间角落里,那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德国水泵。
“这台设备,是一个外科手术工具。”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用来给那台水泵,做一个心脏搭桥手术。”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干部和专家一眼,仿佛他们就是一团空气,他拍了拍手,对着自己已经熬红了眼的团队,提高了声音。
“好了,参观时间结束!各位,我们时间不多了!”
“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现在,开始总装!让我们把自己的孩子,亲手拼起来!”
话音落下,整个车间再次被火热的干劲点燃,而被晾在一旁的刘专家,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死死攥着拳头,在一众下属的搀扶下狼狈离去。
走到工厂门口,他猛地挣开下属,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从兜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本子,颤抖着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几乎是用气声嘶吼道:“老师!滨海市出事了!不是骗子……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技术!图纸……那张图纸,它……它甚至可能动摇我们整个学科的根基!必须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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