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那双被酒色掏空了的浑浊眼睛,在赵富贵绝望的脸上扫过,仿佛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随即转向了他身旁的张师傅。
“哟,这不是张师傅吗?”李建国的语调拉得老长,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三机厂的德国宝贝伺候腻了,跑这烂泥塘里来体验生活?还是说,王建国那座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
张师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却被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势压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和李建国积怨已久,技不如人的永远是对方,但每次低头的都是自己。
赵富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媚笑:“李……李总,您瞧您,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建国懒得理他,锐利的目光越过他,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林旬,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旧工装,脊梁却挺得像一杆标枪的年轻人。
“你就是林旬?”
林旬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如水。
“修好了瓦尔特,又在化纤厂搞什么‘电晕放电’,高建社那小子把你夸上了天。”李建国皮笑肉不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年轻人,最近在滨海市,你的故事可不少啊。”
林旬心中一凛,他在化纤厂的事,前后不过一天,李建国竟已了如指掌,这张无形的关系网,比他预想的更密不透风。
“李总有何指教?”林旬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海风的呼啸。
“指教谈不上”李建国从司机手里接过一支“中华”,司机“啪”地一声为他点燃。
他深吸一口,浓白的烟雾喷在林旬面前,模糊了他那张油腻的脸。
“我听说,有几个不开眼的南方佬,在这儿折了本,三万块,就换了这么一摊烂泥。”
他用夹着烟的手,轻蔑地指了指那几个积水的土坑,笑了:“这年头,傻子太多,骗子都快不够用了。”
赵富贵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李建国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将他最后一丝尊严扎得鲜血淋漓。
“李总,您到底想说什么?”林旬往前站了一步,如一堵墙,将赵富贵护在身后。
“说什么?”李建国弹了弹烟灰,目光终于从审视变为赤裸裸的占有,“我来,是给这位赵老板一个机会。”
他盯着赵富贵,慢悠悠地宣布:“老赵,你这块地,我买了。”
“什么?”赵富贵猛地抬起头。
“三万五”李建国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在赵富贵眼前晃了晃,“你被骗三万,我补你五千,让你不至于跳海,怎么样?我李建国,做事讲究。”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仿佛在施舍残羹冷饭。
赵富贵彻底懵了,而张师傅则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背后必有猫腻。
唯有林旬,心中冷笑如冰。
李建国这种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他肯花钱买这块公认的废地,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是未来的cbd规划?不可能!这个秘密只属于自己。
那么……
林旬的目光越过李建国的肩膀,投向远处雾气中的码头轮廓。
他瞬间想通了!前世,滨海港务局为了扩建深水航道,曾高价征收了这片区域作为淤泥堆场。
李建国一定是提前从内部搞到了消息!他买地,根本不是为了建设,而是为了坐地起价,等政府来征收时狠狠敲上一笔!
“李总真是日理万机,连这种小生意都亲自过问。”林旬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脱的讥讽。
李建国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瞬间阴鸷下来。“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在跟赵老板谈生意!”他转向赵富贵,加重了语气:“老赵,三万五,现款,现在点头,钱马上到你手上。”
三万五千块!那是能把人从绝境中拉回来的救命钱!赵富贵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在林旬和李建国之间剧烈摇摆。
“小……小旬……”
林旬没理他,只是直视着李建国,一字一顿:“李总,这块地,不卖。”
“你说什么?”李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音量陡然拔高,“你不卖?你算个什么东西?地是你的?”
“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林旬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们准备在这块地上,成立一家公司。”
“公司?就凭你们?”李建国嗤笑一声,指着脚下的烂泥,“在这儿成立公司?准备养泥鳅,还是卖王八?”他身后的司机也跟着发出刺耳的哄笑。
“我们做什么,就不劳李总费心了。”林旬不为所动,“总之,地,不卖。”
李建国的脸色彻底阴沉如水。他把烟头狠狠掷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尖碾碎。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连高建社都当你是个宝,但你给我记清楚,这里是滨海,玩建筑,我李建国说了算!”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话语里满是威胁的毒液。
“我能让高建社捧你,就能让你在这滨海市,连一块砖头都摸不着!信不信?”
“李建国!你少他妈吓唬人!”张师傅忍无可忍,一声怒吼。
“吓唬你?”李建国冷笑,“老张,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明天就从三机厂滚蛋?”
“你!”张师傅气得浑身发抖。
“李总好大的威风。”林旬轻轻拍了拍张师傅的背,示意他冷静,他看着李建国,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森冷。
“既然李总这么看得起这块废地,不如,我们玩个大的?”
“什么大的?”
“您不是想要这块地吗?”林旬指着脚下,“简单。我们就在这建仓库,地基我们自己搞定。等仓库落成,您要是还想要,一口价,三十万,连地带房,您拿走。”
“三十万?!”李建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他妈穷疯了吧!你这破仓库是金子做的?!”
“李总别急。”林旬不疾不徐,“我知道您不信这烂泥上能起楼。没关系,我们立个赌约。”
他伸出三根手指,如三柄利剑。
“三个月,如果我们的仓库没能在这片烂泥上站起来,这块地,我们分文不取,双手奉上。”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如果三个月,仓库建成了,您不仅要为今天的话道歉,而且,你一建仓库里那台报废的德国潜水泥浆泵,必须无条件送给我们。”
整个工地,死一般的寂静。
赵富贵和张师傅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看着林旬,像在看一个疯子,用全部身家,去赌一台废铁?
李建国也愣住了,但随即,他脸上浮现出无比轻蔑的狂笑。
激将法!这小子是在用激将法!他根本不信自己能赢,他是在赌自己不敢接!
“有种!真他妈有种!”李建国拍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我李建国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我赌!”
他死死盯着林旬,眼神里满是看穿一切的戏谑。“好!我跟你赌!”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派克金笔和支票簿,撕下一张空白支票,龙飞凤舞地写下赌约,最后重重签上自己的名字。
“三个月为期!你输了,地归我!我输了,那堆破烂,你随时拉走!”他将那张纸片甩到林旬面前,“小子,敢不敢画押?”
林旬接过那张散发着墨香和烟草味的支票纸,看都没看,弯下腰,用食指在湿润的泥地里一抹,然后在那张白纸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带着泥土的指印。
一个清晰、质朴,又带着无尽倔强的泥色指印。
“李总,一言为定。”
李建国看着那个泥指印,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已经能想象到三个月后,林旬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滚出滨海市的场景。
他小心地收好“赌约”,仿佛那是一张提前兑现的胜利奖券,转身钻进车里。
“我们走。”
黑色的桑塔纳咆哮着离去,溅起的泥水打在赵富贵的裤腿上。
工地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两人。
“小旬!你……你疯了!”赵富贵的声音都在发颤,“三个月!我们拿什么建!机器图纸都还在你脑子里!”
张师傅也一脸死灰:“小旬,太冲动了!李建国心狠手辣,我们输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林旬却毫无慌乱,他望着桑塔纳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赌的,根本不是那个仓库,也不是那台泵。
他赌的,是李建国的傲慢,是旧时代的规则。
他用一块地,为自己赢得了最宝贵的、不受干扰的三个月。
他转过身,看着面如死灰的两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他们心上:
“叔,张师傅,别担心。”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时间,以秒计算。”
“走!去找作坊!今晚,挤出机的图纸,必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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