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这才了然：“这样啊……能赶得及就好。可不能耽误了正经大事。”
封娘子肃然躬身：“是。”
计令才家的带着两个小厮上来布置挡身屏风，封娘子道：“请姑娘跟随阿明去量身吧。”
明姑娘早就打开一个手臂长的半旧小木匣，里头的卷尺针线木尺俱全，都新簇簇的。封娘子亲自带着二人到挡身屏风后面，“彩环、彩带，你们进来。拉稳了尺子，记得腰间要收窄，胯部要留宽，肘子要加厚，肩膀要顺滑。一个地方都不许出错。”
这封娘子做事一板一眼的，一丝不苟地，倒是叫李泽玉喜欢。
等挡身屏风后面窸窸窣窣忙活开，封娘子仍旧出来坐下跟穆夫人喝茶应酬时，李泽玉又有问题要问了：“娘子，布料不合用，为什么要扣明姑娘的俸禄？”
封娘子笑道：“她已经在我这儿学会了全套本事，只是欠一些火候而已。眼下在尚衣局里，在我之下就是她。她除了帮我做重要的活计之外，还管了选布料这个活计。现在是布料出了漏子，她当然要受罚。”
李泽玉若有所思：“不应该啊。宫里上用的布料，不都是皇商选送的么。不瞒娘子您说，我们家的布行，也是皇商名单里头的，每三个月抽检一次，可严哩。”
“原来是这样，难怪二姑娘你问那么细……我还寻思着小姑娘年纪轻轻挺多……多话的。嗯。布料都是好的，那是自然。可好的，不一定是合用的啊。在尚衣局里做掌尺掌眼的，最最根本的，就是能够一眼定出这个布料适合做什么。这次就是选料出了漏子，选了薄料子，一钉珠子上去，就裂了。那怎么成。”
李泽玉道：“原来如此，那是真的学到了。”
封娘子笑着说：“这么说就懂了吧？”
李泽玉笑道：“懂了。”
封娘子扭脸对穆夫人笑道：“夫人，您小女儿，好聪明。怎么样，舍得让她进宫跟我做事么？我担保给你调理得一表人才的。说不定，还会有大前途呢。”
穆夫人一听，心里打了个突，压低声音道：“您什么意思？”
封娘子朝她挤挤眼睛：“你懂的哈？”
俩大人跟打哑谜似的，李泽玉整不会了，迷茫道：“母亲，娘子，你们在说什么？”
封娘子和穆夫人异口同声：“没事，小孩子别问。”
明姑娘在挡身屏风后面喊：“换好了。大姑娘，有请。”
那些小厮早就准备好了，左右而上，扶着屏风，朝两边分开，露出站在屏风后面的李泽佳来。李泽玉眼前一亮，整个人移不开眼睛！！！
“好漂亮……”
趁着李泽玉注意力被李泽佳分走，封娘子飞快对穆夫人道：“如今皇上春秋正盛，二姑娘聪明。兴许……可以投了缘分？”
穆夫人垂下眼睛，掩去眸子底下一抹闪光：“娘子，此话休要再提了。”
“呵呵。再不成。在宫里，见到的青年才俊也多啊。”封娘子是一片好心，也是着实喜欢李泽玉，才破例的。
穆夫人的心思，活络了。她跃跃欲试道：“我们家玉儿是个主意大的，我这边点头了也还得她愿意才行。我回头，去跟她商量？”
封娘子说：“好啊。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
李泽佳试了大半天的衣裳，封娘子让明姑娘把需要改的地方记录下来了，林林总总的，得有三五十处细节。把李泽玉给看麻了。
试完了衣服之后，李泽佳累得脸色苍白，说话细微，就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穆夫人忙派人送她到后面歇着，李泽玉陪着她，心疼道：“姐姐，原来当太子妃这么辛苦啊。我以为太子爱你宠你，就可以免却了辛劳呢。”
李泽佳自己倒很平和，笑着抬起食指，堵住李泽玉嘴上，道：“嘘，玉儿，这些话千万不要在人前说了。要戴上后冠，怎能不承受其重量呢？”
李泽玉连连点头。
李泽佳眼神坚毅起来：“不过，我是该好好的练一下体力了。不然可不行。玉儿，你办法多，跟姐姐说说怎么办才好？”
对她，李泽玉自然知无不言的，说：“不外乎食补和力补。”
“食补，自然是吃补品了？我的燕窝没有停过呀。”李泽佳说。
李泽玉摇了摇头：“不是那种我们日常吃的补品。是正儿八经能够滋长力气的食物。比如说，肉，羊肉猪肉。又比如说，某些药膳。我那两个武丫头常喝的龙牡壮骨汤，宽筋草汤，都可以。就是味道很有点难以下咽。”
李泽佳听得入了神，一叠连声道：“难吃不怕。我能忍受。玉儿，你赶紧写了方子给我，我让厨房做去。”
李泽玉笑了：“好。一会儿我就写。”
李泽佳问：“那，力补又是什么？”
“力补，就是锻炼啊，多走路，多伸展筋骨，舒筋活络，长力气，人也不容易疲乏。”李泽玉说到这里，撇撇嘴，“当今也不知道哪儿吹来一股邪风，觉得女子肌肤如雪，弱柳扶风的才好看。真遇到了悍匪强盗，跑都跑不赢，只有被摧残的份儿。简直良心大大的坏！”
李泽佳喜笑颜开，“好好好。就这么办。明天开始。我要专门每日一个时辰，跑跑跳跳做八段锦。下个月的试衣服，可不能这样了。”
“好啊。”
李泽佳又道：“既是如此，家里的我就忙不过来了。你从前只是给我在外面管铺子，对家里内宅的事儿总不沾手，这次，可不许躲懒了。好歹帮帮我。”
李泽玉不愿意沾手，单纯因为她懒。眼见躲不过去了，只得笑笑：“好。”
谁知道李泽佳一下子就把管人的大权给了她，又恰好是年底，有一批丫鬟年纪到了，或配人，或发放回家。又要买一批新的人来补上。李泽玉一下子忙得四脚朝天，把匾食馆子的事情放了下来。
这日收到了一张二指宽的无头条子，是淳子送过来的，一脸莫名其妙：“姑娘，十四姐让我把这条子送你。”
李泽玉就很奇怪：“十四姐是谁？”
淳子朝着外头蓝府的方向，努了努嘴。李泽玉了然，愈发奇怪了：“蓝十四？她找我有事？”
谁知道条子上的书法笔锋遒劲飞扬，不问可知是谁的：“明日午时约见匾食馆前。”
李泽玉：“……糟了，我忘了！！”
她答允了，要每个月送一次消息情报给蓝徽的。
其实也不过是些哪个官员爱吃什么菜，哪个部里近段日子点了什么菜比较多，哪个菜少一些。天气如何，用水如何，周围商铺变动如何……琐碎得叫人发指，要不是李泽玉从来不缺好奇心和耐心，这份活儿，不是谁都能做的。
……
次日，午时。
李泽玉准点来到了匾食馆子，在账房找了个干净隔间坐下，焚香烹茶。结果一炉香尚未燃尽，蓝徽就来了。
玄色绣金丝的虎贲官服，头带朝天冠，脚踏千丝履，给他平添了三分肃杀。
李泽玉一声不吭，双手捧上装订好的条子，那纸条儿长短宽窄不一，都是日常记录捡舌漏。蓝徽收了，笼在袖子里：“最近不怎么见你？”
李泽玉老老实实的说：“姐姐忙着出嫁的事，把内宅的事儿分我一半。忙着呢。没空出来。”
敏锐捕捉到她腮帮子鼓鼓小嘴扁扁的小样儿，蓝徽扬了扬眉毛：“看样子你也不情愿啊？”
李泽玉说：“对呀。琐碎死了，谁耐烦管那种事儿哦。我只想吃吃喝喝写写画画，平淡度日。”
蓝徽觉得有意思了，“就刚刚……陛下还当面申斥了信国公，说他堂堂国公之尊，连家务事都管不好。后宅不宁，有失体统。原因就是他把中馈的大钥匙及印章交给了爱妾，冷落了发妻。发妻的娘家不乐意，替女儿撑腰，告了御状。你这边差不离的事情，竟然还往外推？”
李泽玉兴致勃勃的开始吃瓜了：“什么信国公，他在外头不是以宠妻出了名的吗？居然闹到了御前？”
蓝徽淡淡的：“呵呵。会咬人的狗不叫，相反地，爱叫唤的狗就是八百斤的寿桃，中看不中用。越标榜自己怎么样，反着来听来看就对了。”
不得不说，他说得好有道理。李泽玉是发现了，前朝当官厉害的，对后宅的事儿也不会糊涂。区别只是乐意不乐意搭理罢了。她道：“我觉得好奇怪，她们争抢个什么劲儿啊。”
蓝徽看了她一眼，说：“姑娘，你平时做事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糊涂了？这公侯后宅，也是能藏小金库，滋生权柄的所在，所以许多能干的女眷会因此争抢。毕竟，她们也是需要为自己实实在在的过日子，还有为子女筹谋的啊。爹有不如娘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又不是人人都跟你家里那样，父母一碗水端平的。”
李泽玉嘻嘻一笑：“你说得对……不过，我父母也不是一碗水端平。不过我没有那方面的欲望而已。”
看着她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蓝徽忽然来了兴致，身子前倾，拉近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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