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茹的脑子飞速转动。
这一路上，她见识过太多虚张声势的汉子，色厉内荏，一戳就破。
可墨宁轩不同。
他说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他说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眼神里没有狂热，没有虚张，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冷静。
现在，他更是在得罪了整个黑风寨之后，第一件事竟然是采买石料，继续给自己盖那座新屋。
这到底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底气？
周心茹忽然想起这一路墨宁轩做的每一件事，看似寻常，事后回想却都暗藏深意。
这个男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敢带着一家老小扎根在这龙潭虎穴般的烽燧原，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倚仗。
那份让她脊背发凉的掌控力，此刻换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一种最可靠的庇护？
乱世之中，妇孺想要活命，依附强者是唯一的出路。
而墨宁轩，显然是她能遇到的，最强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周心茹胸口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
她紧绷的肩膀，也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心，就这么落回了实处。
是恐惧，也是……安心。
一种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出去后，听天由命般的奇异平静。
墨宁轩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提。
他转向墨怀鑫，声音恢复了平淡。
“明日卯时出发，不许睡过头。”
“知道了爹！”
墨怀鑫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凑到殷素身边，涎着脸笑道。
“祖母，祖母，您看我这筋骨，是不是练武奇才？要不您今晚就传我两招？”
殷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滚去扎马步。”
…………
殷素雷霆一击的余威，远比想象中传得更快。
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塘，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烽燧原山谷。
先前还偶尔有孩童在谷中追逐打闹，现在却连一声犬吠都听不见了。
谷中原住的那几户人家，原本还对新来的墨家抱有几分好奇，如今只剩下深深的惊惧。
各家各户的院门都关得死死的，门窗的缝隙里，偶尔会露出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远远地望向墨家那座透着不祥气息的宅院，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去。
“他娘的，那新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户人家的土坯房里，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对着婆娘嘀咕。
“黑风寨的独眼龙，就这么……一下，就废了？”
“你小点声！”
女人一把捂住他的嘴，自己也吓得脸色发白。
“我听见那几个喽啰跑的时候喊‘鬼’……那老太太，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咱们以后绕着那家走，千万别去招惹！”
男人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后怕。
他们这些在烽燧原夹缝求生的人，最懂一个道理。
能让黑风寨吃瘪的，只会是更凶、更狠的角色。
……
外界的风声鹤唳，丝毫没有影响到墨家宅内的氛围。
傍晚时分，饭厅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驱散了白日里的血腥味。
杨淑玉和墨清竹摆好碗筷，一家人围坐下来。
桌上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一小碟咸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肉汤。
墨怀鑫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主位上闭目养神的殷素。
那眼神里的崇拜简直要溢出来。
他好几次想开口，都被墨宁轩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墨清楠小口小口地吃着饭，看起来乖巧安静。
但实际上，她的精神力早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f息地笼罩了整个宅院，并向外延伸。
前世在末世养成的警惕，早已刻入她的灵魂。她从不相信侥幸，只相信自己的掌控。
果然。
在院墙外几十步远的一片矮树丛后，她“看”到了三道鬼鬼祟祟的气息。
他们像三只蛰伏在暗处的野狗，一动不动，目光贪婪而怨毒地锁定着自家的院子。
是黑风寨的探子。
墨清楠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碗里，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
一顿饭在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周心茹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很有眼色地没有多留，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牵着女儿郑玉珍的手告辞。
等她们母女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墨宁轩重新将门闩插好。
厅内的气氛瞬间一变。
“爹，祖母，”
墨清楠放下碗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外面有三只老鼠，一直在盯着我们。”
墨怀鑫“霍”地一下站起来。
“什么？我去把他们揪出来！”
“坐下。”
墨宁轩淡淡地开口。
墨怀鑫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但在父亲沉静的目光下。
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嘴里小声嘟囔。
“让他们这么看着，多憋屈。”
“看着便看着。”
殷素终于睁开了眼，眸光冷冽。
“几只传话的耗子而已，掀不起风浪。”
墨宁轩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娘说得对。”
他放下茶杯，声音平稳。
“他们看得越久，心里就越没底。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必理会。”
他看向墨怀鑫，吩咐道。
“明日的计划不变，卯时出发，采买石料木材，再请几个工匠回来。”
“爹！”
墨怀鑫急了。
“都火烧眉毛了，还盖什么房子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们好欺负吗？”
“恰恰相反。”
墨宁轩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们打上门来，我们非但不怕，反而还要大兴土木，安家落户。你觉得，在他们看来，这代表什么？”
墨怀鑫愣住了，他顺着父亲的思路想下去，眼睛渐渐亮了。
这代表……有恃无恐！
这代表……根本没把他们黑风寨放在眼里！
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也是一种最顶级的心理战术。
“我懂了爹！”
墨怀鑫兴奋地一拍大腿。
“您这是要让他们自己吓自己！”
墨宁轩赞许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一旁的墨清楠托着下巴，看着自家腹黑的爹，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杀人，是下策。诛心，才是上策。
爹爹这手段，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高明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烽燧原上演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墨家大宅外，黑风寨的探子从三个人增加到了五个人，日夜轮班，死死盯防。
而墨家大宅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墨宁轩和墨怀鑫每日早出晚归，一车车的青石、木料被运进山谷。
他们甚至从镇上请来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工匠，就在院子旁那片空地上叮叮当当地开始动工。
和泥的，砌墙的，锯木头的……吆喝声、锤打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仿佛前两天那场血腥的冲突，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觉。
这下，不仅是黑风寨的探子懵了，连谷里那几户人家也彻底看不懂了。
这家人，心是铁打的吗？
黑风寨的报复还没来，他们居然有心情盖新房？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所有窥探的人都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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