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地的风,带着太行山特有的干冷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割。秦军主力在王翦的指挥下,于井陉口外与李牧率领的赵军主力对峙,双方营垒森严,旌旗蔽日,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蒙毅和魏缭所在的偏师,则如同溪流般,沿着主力侧翼,清扫、占领赵国的一座座城邑。魏缭终于有机会将他“降低成本”的理论付诸实践。
过程远比想象的艰难。
在第一座投降的赵城“阙与”,魏缭建议蒙毅张贴安民告示,明确只追究抵抗者的责任,普通百姓和愿意归顺的官吏财产、安全皆受保护。同时,他严厉约束军纪,处决了两名劫掠民财的秦兵。
效果是显着的。城内的恐慌情绪很快平息,市井逐渐恢复,甚至有些底层赵民觉得,秦军的统治似乎比之前赵国贵族的盘剥要好些。蒙毅对此结果颇为满意。
然而,到了第二座城“橑阳”,情况急转直下。此城守将是李牧旧部,抵抗激烈,城破之时,部分守军与百姓依旧依托巷陌顽抗。秦军伤亡不小,杀红了眼的士卒几乎失控。
尽管魏缭竭力劝阻,蒙毅也尽力弹压,但报复性的杀戮和劫掠仍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当魏缭站在硝烟未散的街头,看着被焚毁的房屋和倒毙在路边的赵人尸体时,他深刻地感受到,在战争的狂热与仇恨面前,个人的理念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先生,看到了吗?”蒙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这便是战争的真实。我可以约束我的直属部曲,却无法完全扼杀十几万大军心中被杀戮点燃的火焰。仇恨,是会传染的。”
魏缭沉默。他意识到,在庞大的国家机器和根深蒂固的战争惯性面前,他试图建立的那道“仁”的城垣,如同沙土垒砌,随时可能被冲垮。
真正的考验,来自北线的战报。
蒙恬率领的精锐骑兵,在代郡与赵国边军和匈奴支援的小股部队遭遇,爆发激战。虽然击退了敌军,但自身损失也不小,更重要的是,军粮在转运输送途中,被一支神出鬼没的赵军骑兵焚毁大半。
消息传来,主营震动。王翦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军粮短缺,意味着与李牧的对峙将陷入被动。
“是何人麾下骑兵,竟能绕到我军后方?”王翦沉声问道。
斥候回报:“看旗号与战术,似是……李牧麾下‘云骑’。”
李牧!他竟然在正面应对王翦压力的同时,还能分兵袭击秦军软肋!
“定然是赵括!李牧的亲信部将!”一名将领恨声道,“此人狡诈如狐,擅长长途奔袭!”
营帐内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氛。若粮草问题不解决,大军恐有溃败之虞。
魏缭站在帐幕角落,脑海中飞速分析着舆图和信息。忽然,他开口道:“王将军,蒙将军,或许……我们可借此机会,反制李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魏先生有何高见?”王翦目光锐利。
“赵括袭我粮道,成功之后,其部必然机动至新的隐蔽位置,等待下次机会,或与李牧主力呼应。其行踪飘忽,难以捕捉。”魏缭走到简易沙盘前,“然,其人既以袭扰见长,必恃勇而骄。我军可故意露出破绽,伪装一支运粮队,走一条看似隐秘实则易于伏击的路线。同时,请蒙恬将军骑兵主力,偃旗息鼓,预先设伏于彼处。再令一部精锐,轻装简从,直扑此处——”
他的手指点向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山谷。“此处名为‘狼孟’,水草丰美,地势隐蔽,且位于赵括可能活动的区域中心。若我是赵括,长途奔袭后,此地便是最佳的休整与隐匿之所。我军主力设伏于假粮道,即便赵括不来,亦无损失。而奇袭狼孟之部队,若能在其休整时发动攻击,即便不能全歼,亦可重创其精锐云骑,断李牧一臂!”
帐内一片寂静。这是一个大胆的、虚实结合的计划。
王翦盯着沙盘,良久,缓缓道:“风险不小。若赵括不来假粮道,而我奇袭部队又扑空,或反遭埋伏,则徒耗兵力。”
魏缭镇定回应:“将军,用兵之妙,存乎一心。此计核心,不在必杀赵括,而在打乱李牧的节奏,削弱其机动力量。即便奇袭狼孟不成,我军摆出主动出击的姿态,亦可迫使李牧分心他顾,为主力决战创造机会。且,狼孟之地,纵无赵括,亦可能存有赵军其他补给点,袭之有益无害。”
王翦与蒙恬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意动。
“好!”王翦最终下定决心,“便依魏先生之策!蒙恬,你负责假粮道之伏击。蒙毅,魏缭,你二人率本部精锐,并抽调五千轻锐步卒,秘密前往狼孟!记住,快、准、狠!无论有无发现赵括,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诺!”蒙毅与魏缭齐声领命。
走出中军大帐,寒风扑面。蒙毅看着魏缭,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兴奋:“先生真乃神人也!此计若成,当为首功!”
魏缭却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脸上并无喜色。计策虽成,但他知道,自己正更深地卷入这杀戮的旋涡。他用以“立势”的智慧,此刻正成为“破势”最锋利的矛尖。
他心中的城垣,在血与火的映照下,投下了复杂而矛盾的阴影。
狼孟之行,是机遇,亦是更深沉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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