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长乐郡却笼罩在一股莫名的寒意中。
不是料峭春寒,而是一种透入骨髓的阴冷。接连七日,郡中已有三个孩童在午夜离奇失踪,门窗完好,不留痕迹,仿佛凭空蒸发。
宁瑜站在最后一个失踪孩童的房间里,指尖轻抚过窗棂上几乎看不见的爪痕,眉头紧锁。
“不是人为。”他轻声道。
阿翎蹲在床前,闭目感应,忽然打了个寒颤:“有冥界的气息...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郡守派来的捕快在门外焦躁地踱步,这已是本月第七起孩童失踪案,上头施压极重,却毫无线索。
“宁公子,可看出什么端倪?”捕快见宁瑜出来,急忙上前询问。
宁瑜摇头:“非寻常案件,需用特殊方法探查。请给我一夜时间。”
捕快将信将疑,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应允。
入夜,宁瑜在院中设下法坛。七盏油灯按北斗方位排列,中央放置着一面铜镜——虽不及前尘镜神异,却也足以映照阴阳。
“我要施展‘圆光术’,探查孩童下落。你为我护法,谨防邪祟干扰。”宁瑜对阿翎嘱咐道。
阿翎点头,化身白鹤守在院门,灵犀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白光。
宁瑜念动咒语,铜镜表面泛起涟漪,渐渐显现出模糊景象:一条幽暗的小径,两旁开满血红的花朵,三个小小的身影正茫然前行,他们身后,隐约可见一个手持锁链的黑影。
“冥途...”宁瑜心中一沉,“有阴差勾走了生魂!”
就在他要细看时,镜中黑影突然转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铜镜“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景象瞬间消失。
宁瑜踉跄后退,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阿翎急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宁瑜擦去血迹,面色凝重,“有邪物冒充阴差,勾取生魂。必须尽快救回那些孩子,超过七日,魂魄将永困冥途。”
“可知那邪物来历?”
宁瑜取出之前西域商人赠予的玉片:“镜中景象,与这玉片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看来,此事与昆仑有关。”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宁公子,不好了!城西张铁匠家的妞妞也不见了!”
宁瑜与阿翎对视一眼,心知不能再耽搁。
“带我去看看。”
张铁匠家一片愁云惨雾,铁匠妻子哭得几乎昏厥,见宁瑜到来,跪地哀求:“宁公子,求您救救妞妞!她才五岁啊...”
宁瑜安抚几句,仔细查看妞妞的房间。在床头,他发现了一小块暗红色的碎玉,触手冰凉,隐隐散发着血腥气。
“血玉...”宁瑜瞳孔微缩,“难怪能开启冥途。”
阿翎凑近细看:“这玉上的气息...与昆仑玉片同源,却邪异得多。”
宁瑜将血玉碎片与昆仑玉片并置,惊讶地发现两者断裂处竟完全吻合,显然原本是一体。
“看来,有人将完整的玉符一分为二,一半留于昆仑,一半流落至此。”宁瑜沉吟道,“血玉为阴,可通冥途;白玉为阳,可镇邪祟。如今阴阳分离,才让邪物有了可乘之机。”
“该如何找回孩子们?”阿翎急切地问。
宁瑜取出前尘镜碎片,以特制药水浸泡,镜片渐渐泛起微光。
“前尘镜虽毁,碎片仍具灵性。我以血玉为引,可暂时开启冥途入口。”他看向阿翎,“但冥途凶险,你...”
“我与你同去!”阿翎毫不犹豫,“灵鹤一族本就司职引渡亡魂,对冥途比凡人熟悉。”
宁瑜知她心意已决,不再劝阻。二人准备妥当,在院中布下阵法,以血玉碎片为媒介,强行开启冥途入口。
子时将至,月光被乌云遮蔽,院中突然阴风大作。血玉碎片悬浮半空,散发出妖异的红光,在虚空中撕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内,正是宁瑜在镜中见过的幽暗小径。
“走!”宁瑜拉起阿翎,纵身跃入缝隙。
冥途之内,时间与空间都扭曲难辨。灰蒙蒙的天空不见日月,唯有幽蓝的鬼火飘荡其间。道路两旁,血红色的彼岸花无边无际,花海中隐约传来呜咽之声。
宁瑜取出特制的灯笼,以灵犀珠为光源,照亮前路。
“孩子们的魂魄应该就在前方。”阿翎闭目感应,“我听到妞妞的哭声了。”
二人沿着小径疾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条浑浊的河流。河上无桥,只有一叶孤舟,舟上立着个披蓑戴笠的艄公。
“欲过忘川,需付船资。”艄公声音沙哑,抬起头来,斗笠下竟是一张白骨面孔。
宁瑜不动声色:“要何船资?”
艄公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活人魂魄,最是滋补。分我一魂一魄,便渡你过河。”
阿翎怒道:“放肆!你可知我们是谁?”
艄公冷笑:“管你是谁,入了冥途,就是我的猎物!”说罢,手中船篙猛地向二人刺来。
宁瑜早有防备,桃木剑出鞘,格开船篙。剑篙相击,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咦?”艄公惊讶,“你这木剑...”
“雷击桃木,专克邪祟。”宁瑜剑势一变,直刺艄公心口。
艄公慌忙闪避,蓑衣被剑气划破,露出里面森森白骨。他怪叫一声,化作一阵黑烟遁入河中。
“他跑了!”阿翎急道。
宁瑜摇头:“不过是分身。真身应该在河对岸。”
他取出纸鹤,念动咒语。纸鹤振翅飞起,在空中迅速变大,足以承载二人。
“我们飞过去。”
乘着纸鹤越过忘川,对岸景象令二人倒吸一口凉气。但见无数孩童的魂魄被锁链束缚,排成长队,正向一座黑色城堡走去。城堡上空,悬浮着一块巨大的血玉,正是它在不断吸取魂魄的生机。
“那就是冥府?”阿翎震惊。
“不,是伪装的邪窟。”宁瑜面色凝重,“真正冥府不会如此邪气森森。”
二人悄悄跟在队伍末尾,试图寻找解救孩童的机会。在城堡门前,他们再次见到了那个“艄公”——此时他已换上黑袍,手持锁链,正在清点魂魄数量。
“还差三个...”黑袍人喃喃自语,“凑齐四十九个童魂,就能完全激活血玉,打通人间与冥界的永久通道...”
宁瑜心中一震,终于明白邪物的目的。他悄声对阿翎道:“必须毁掉血玉,否则后患无穷。”
“如何接近?”
宁瑜目光落在队伍最前面的三个孩子身上——正是长乐郡最先失踪的那三个孩童。他们眉心已有黑气缠绕,再不解救,就将彻底沦为行尸走肉。
“我引开守卫,你去救人。”宁瑜取出数张符纸,“将这些符贴在孩童额头,可暂时隔绝血玉的控制。”
阿翎点头,接过符纸。
宁瑜深吸一口气,突然纵身跃出,桃木剑直指黑袍人:“妖孽,休得害人!”
黑袍人猝不及防,被剑气所伤,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猛地转身,兜帽落下,露出一张半人半鬼的可怖面孔——左半边是正常人脸,右半边却是腐烂的骷髅。
“是你?!”宁瑜认出那左半张脸,竟是长乐郡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李老夫子!
李老夫子狞笑:“宁公子,没想到吧?为了长生,与冥主做笔交易又何妨?”
宁瑜痛心疾首:“李老夫子,你教书育人一生,怎可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教书育人?”李老夫子狂笑,“我教了五十年书,却落得贫病交加!而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个个锦衣玉食!天道不公!”
他扯开衣襟,胸口镶嵌着半块血玉,正随着心跳微微搏动:“冥主赐我血玉,允我长生。这些孩童的魂魄,不过是我长生的代价罢了!”
宁瑜摇头:“你已被邪玉控制,迷失本心。”
“多说无益!”李老夫子挥动锁链,向宁瑜攻来。
那边,阿翎趁机救下三个孩童,以符纸暂时稳定他们的魂魄。但城堡上方的血玉似乎察觉到异常,光芒大盛,更多的锁链从地面伸出,向其他孩童卷去。
“公子,血玉在召唤更多魂魄!”阿翎急呼。
宁瑜边战边观察,发现血玉与李老夫子胸前的半块玉彼此呼应,显然本是一体。
“必须让两块玉重新合一,才能彻底摧毁!”宁瑜对阿翎喊道,“用你的灵犀珠!”
阿翎会意,化身白鹤飞向空中,灵犀珠散发出纯净白光,与血玉的红光相互抗衡。两光相接,发出刺耳的嗡鸣。
李老夫子见状大怒:“休想坏我好事!”他放弃宁瑜,转而攻向阿翎。
宁瑜岂能让他得逞,桃木剑舞动如风,逼得李老夫子连连后退。
“冥主助我!”李老夫子仰天长啸。
城堡中突然涌出大量黑影,这些黑影形状不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向宁瑜和阿翎扑来。
宁瑜取出前尘镜碎片,咬破指尖,以血在碎片上画符:“镜花水月,返本归元!”
镜片爆发出耀眼金光,所照之处,黑影如雪遇阳,纷纷消散。
李老夫子趁机偷袭,锁链缠住宁瑜手腕。那锁链触肤冰冷,竟在吸取宁瑜的生机。
“公子!”阿翎惊呼,想要救援却被更多黑影缠住。
危急关头,宁瑜怀中的昆仑玉片突然飞起,与李老夫子胸前的血玉产生强烈共鸣。两块玉片相互吸引,竟要合二为一。
“不!”李老夫子惊恐大叫,“冥主说过,双玉合一之日,就是我魂飞魄散之时!”
他拼命想要扯下胸前的血玉,但那玉仿佛已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越是用力,痛苦越甚。
宁瑜福至心灵,朗声道:“李老夫子,你还不明白吗?那冥主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一旦双玉合一,你就会被当做弃子!”
李老夫子怔住,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左半张人脸流下血泪:“我...我其实早就后悔了...但已无法回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宁瑜正色道,“现在回头,尚有机会赎罪。”
李老夫子惨笑:“太迟了...”他突然用力一扯,竟将胸前的血玉硬生生扯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接住!”他将血玉抛向宁瑜,“毁了它!绝不能让冥主得逞!”
宁瑜接住血玉,只觉入手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空中那块大血玉感应到半块玉的气息,光芒更加刺目。
“将两块玉合在一起!”阿翎喊道,“我用灵犀珠净化它们!”
宁瑜点头,纵身跃起,将手中的半块血玉按向空中的大血玉。两玉相触的刹那,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整个冥途都在剧烈震动。
阿翎及时将灵犀珠掷出,宝珠悬浮在两块血玉之间,柔和的白光渐渐包裹住暴烈的红光。
“不——”一个愤怒的咆哮从虚空深处传来,“谁敢坏我大事!”
天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鬼手向下抓来,目标直指正在融合的双玉。
宁瑜岂容他得逞,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桃木剑上:“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桃木剑化作一道金光,直刺鬼手。剑手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宁瑜被反震之力击飞,重重摔在地上。
“公子!”阿翎急忙飞来相助。
此时,在灵犀珠的作用下,两块血玉已完全融合,变成一块半红半白的奇异玉符。玉符上的邪气被净化,散发出中正平和的气息。
虚空中的存在似乎极为忌惮这块完整的玉符,鬼手缓缓收回,缝隙也逐渐闭合。
“昆仑玉符...竟重现世间...”那声音充满不甘,却终究消散。
冥途开始崩塌,道路开裂,天空破碎。
“快带孩子们离开!”宁瑜强撑起身,与阿翎一起,护着所有孩童的魂魄向来路奔去。
在冥途完全崩溃的前一刻,他们终于冲出入口,回到人间。
院中,宁瑜设置的七盏油灯已熄灭六盏,仅剩最后一盏还在顽强燃烧。见他们归来,那盏灯的火苗猛地一跳,终于也熄灭了。
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照进院落。
所有孩童的魂魄在阳光下渐渐凝实,随后化作道道流光,飞向各自的家。
宁瑜和阿翎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与欣慰。
三日后,长乐郡传出消息:李老夫子在家中暴毙,死状安详,手中紧握着一本他亲笔所写的忏悔录。书中详细记载了他如何被邪物诱惑,以及解救其他受害者的方法。
郡守根据书中线索,果然找到了几个尚未被勾魂的孩童,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而宁瑜,则将那块完整的昆仑玉符小心收藏。他知道,这玉符背后,定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是夜,宁瑜在灯下研究玉符,发现上面浮现出新的符文,组合起来,竟是一幅地图——指向西方昆仑山的地图。
“看来,是时候去昆仑一趟了。”他轻声道。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落,为庭院铺上一层银纱。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似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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