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多重备份
“速断”的獠牙,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暂时的宁静,直刺江州安全屋。通讯器那头传来的、老严急促的指令声、背景里安全屋人员奔跑、武器上膛的金属碰撞声,混杂着陈曦紧盯监控屏幕的紧张汇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在我这间寂静的病房里轰然炸响。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失序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闷痛。左腿的伤口似乎也感知到了这迫在眉睫的危机,不再是隐痛,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的、警报般的刺痛,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窜上头顶。
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果决,更狠辣。王振雄刚刚确认证据丢失,灭口的指令就已经发出。那辆从边境仓库冲出的无牌越野车,像一支淬毒的箭矢,目标明确——李志斌!他们要掐断我们手中唯一活着的、能够指认王振雄、串联起“账房先生”与“保护伞”网络的关键活口!
“老严!情况怎么样?!”我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安全屋已经启动最高防御预案!所有人员进入战斗位置!外围监控全部开启!正在紧急联系附近巡逻单位支援!但对方是亡命徒,而且是有备而来,情况不乐观!”老严的声音混杂着电流的嘶嘶声,显然他也在快速移动,可能正在赶往支援的路上,或者在进行紧张的远程指挥。
“一定要保住李志斌!不惜代价!”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李志斌如果死了,不仅王振雄的许多罪行可能死无对证,我们追查佛爷残余资产和境外联系人的线索也会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这将是对手“速断”策略的一次成功实践,会极大地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打击我们的士气。
“我知道!我已经命令安全屋小组,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保护目标安全!”老严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线指挥员在危机时刻的决绝。
结束与老严的通话,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焦虑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干扰判断。江州的危机需要老严和前线同志去应对,而我,必须利用这短暂(或许并不短暂)的时间窗口,思考更深远的问题。
证据,已经由“潜龙”小组接手,进入了“安全隐藏”状态。这无疑是一步好棋,将最致命的武器藏匿了起来,让对手无从寻觅。但是……“隐藏”就绝对安全吗?
一个冷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万一呢?
万一“潜龙”小组的隐藏地点被意外发现?万一小组内部出现叛徒(尽管可能性极低,但杨叔叔当年设立“潜龙”时,佛爷的势力同样无孔不入)?万一在后续的数据提取或破解过程中,出现技术故障导致原始证据损坏?甚至,万一我们最终没能顶住对手的反扑,这些辛辛苦苦获取的证据,会不会随着我们的失败而再次湮灭,让真相永沉海底?
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篮子里。无论这个篮子看起来多么坚固,多么隐蔽。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最朴素,也最正确的真理。
尤其是在面对佛爷这样狡诈、渗透力极强的对手时,任何“绝对安全”的假设,都是致命的傲慢。
“多重备份……”我喃喃自语,这四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关键。隐藏,是让敌人找不到。而备份,是即使敌人找到了一个,甚至毁掉了几个,我们依然拥有反击的力量。这是最终的保险,是确保无论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真相的火种都不会熄灭的必然手段。
这个任务,不能再依赖任何可能存在风险的线下环节。“潜龙”负责隐藏原始证据,这已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备份的任务,必须另辟蹊径,而且必须立刻开始!
我的目光投向屏幕上与陈曦保持连接的加密通讯界面。数字世界,是她绝对掌控的领域。
“陈曦,”我再次接通频道,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江州的情况由老严处理,我们现在有另一项更紧急、关乎长远胜负的任务。”
“你说。”陈曦的回应立刻传来,背景音里除了服务器风扇声,似乎还能听到她快速敲击键盘的脆响,她显然也在同时监控着江州和边境的多条战线。
“证据已经由‘潜龙’隐藏,但这还不够。”我语速平缓,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我们需要制作证据的多重备份。不是简单的复制文件,而是一套完整的、物理与数字结合的、分散存储的、具备极高抗毁能力的备份体系。”
我顿了一下,整理着脑海中迅速成型的方案:“这个任务,主要由你在数字世界完成,但需要与‘潜龙’进行一次,也仅此一次的关键数据交互。”
“明白。需要我做什么?”陈曦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切入核心。
“首先,你需要设计一套全新的、与现有所有系统无关的、最高强度的非对称加密算法,专门用于此次备份。密钥由你离线生成和管理,绝不留存在任何联网设备上。”我下达了第一条指令。这是基础,确保即使备份数据被截获,对方在短期内也无法破解。
“可以。给我三十分钟。”陈曦的回答简洁有力,带着技术专家面对挑战时的自信。
“第二,备份的载体,不能使用常规的硬盘、U盘。”我继续部署,思维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啮合,“我们需要使用特殊的一次性写入介质,比如……高密度、耐极端环境的 m-dISc 光盘,或者经过特殊处理的、只能单次写入的固态存储芯片。确保数据一旦写入,无法被篡改或病毒感染。”
“m-dISc 光盘和专用刻录设备,我可以紧急调配。特殊固态芯片需要更专业的渠道,但也能解决。”陈曦快速评估着可行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备份的数据来源和存储方式。”我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战略级的谨慎,“我会通过最高等级的离线通道,联系‘渊默’(‘潜龙’联络代号)。要求他们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对王振雄的笔记本电脑和张海的存储盒进行原始数据的镜像提取。注意,是比特级完全镜像,包括所有隐藏分区、扇区信息、删除痕迹,确保与原始证据物理状态完全一致。提取过程,必须在完全断网、电磁屏蔽的环境下进行。”
“镜像提取是标准操作,‘潜龙’的专家应该可以完成。”陈曦确认道。
“提取出来的原始镜像数据,由‘潜龙’使用绝对安全的物理方式——比如,通过伪装成普通货物的物流,或者由不同路线的‘潜龙’队员分别携带——传递到你指定的、绝对干净的接收点。这个接收点不能是你的常用工作地点,甚至不能在国内。你需要建立一个临时的、一次性的、位于境外某个中立地区、通过匿名网络和硬件访问的‘洁净房’。”我说出了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冒险的一环。将数据传递出境,风险极高,但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开对手可能在国内布下的天罗地网。
陈曦在那边沉默了几秒,显然也在评估这个方案的巨大风险和操作难度。“……可以做到。我会在境外租赁一处短期服务器机柜,使用匿名身份和加密货币支付,配置一次性使用的硬件,并在数据接收并处理完成后,物理销毁所有硬件,清除所有远程访问痕迹。”
“好。”我点了点头,对她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数据到达‘洁净房’后,你利用设计好的新算法进行加密,然后分别写入多份 m-dISc 光盘和特殊固态芯片。每一份备份载体,都要独立包装,使用不同的物理防护措施。”
“备份的数量和分发计划?”陈曦追问。
“制作至少五份完整的加密备份。”我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其中两份,由你通过不同的、绝对可靠的国际渠道,分别寄存到两个不同的、与我国有司法合作但政治中立的国际银行保险库,使用匿名保管箱。另外两份,由‘潜龙’小组负责,隐藏在国内两个截然不同、且与他们主要隐藏点无关的安全位置。最后一份……”我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由你保管。但保管方式,不能是实体载体。”
陈曦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拆分加密,分布式存储于全球多个匿名、去中心化的云存储节点,使用强密码和多重验证保护,且单个节点无法还原完整数据。”
“没错。鸡蛋不仅要放在不同的篮子里,还要把篮子放在不同的地方,甚至把鸡蛋打碎,分开保存。”我肯定了她的方案,“这样一来,即使某个或某几个备份点被破坏,我们依然有能力恢复出完整的证据。而且,这种分布式存储方式,几乎不可能被一次性清除。”
“方案可行。但整个流程耗时较长,且涉及多个高风险环节。”陈曦冷静地分析道,“尤其是与‘潜龙’的数据交接和境外操作,任何一步出错,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暴露我们自己。”
“我知道风险。”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但这是必须走的一步。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隐藏’上。对手是佛爷,是他编织了十几年的‘保护伞’网络,他们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能量和狠辣。唯有建立这样一套近乎偏执的多重备份体系,我才能安心地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我所说的下一步行动,自然是针对王振雄,以及那张若隐若现的“保护伞”网络的全面反击。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确保我们手中的“弹药”是安全的,是足以支撑我们打完全场、直至最终胜利的。
“我立刻开始准备。新算法设计完成后,我会将公钥通过离线方式给你,由你转交‘渊默’。同时启动境外‘洁净房’的搭建和载体采购。”陈曦不再有任何疑问,立刻进入了执行状态。我甚至能听到她那边传来更密集的键盘敲击声,仿佛一场无声的、在数字世界构筑诺亚方舟的战役已经打响。
结束与陈曦的通话,我没有丝毫喘息,立刻动用杨建国叔叔留下的另一个紧急联络渠道,向“渊默”发送了经过加密的指令,明确了需要他们配合进行原始数据镜像提取,并准备接收加密公钥以及后续的备份载体分发任务。
做完这一切,我才真正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设计这样一个环环相扣、遍布险招的备份计划,每一步都需要权衡风险与收益,计算时间与空间,其压力丝毫不亚于在枪林弹雨中冲锋。
我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试图缓解太阳穴处如同针扎般的剧痛。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但我知道,在这片寂静之下,是多方力量的激烈碰撞与角逐。江州安全屋正在经历生死考验;老严在调动资源全力支援;“潜龙”小组在黑暗中进行着至关重要的证据隐藏和数据提取准备;陈曦在数字世界的深处,为我构建着最后的保险库;而王振雄和境外的黑手,也定然在疯狂地寻找着我们的破绽,准备着更凶猛的反扑。
“多重备份……”我再次默念着这个词。这不仅仅是一个技术操作,更是一种信念的体现——对真相必将大白的信念,对正义无法被彻底湮灭的信念。即使我们这些人倒下了,即使黑暗暂时笼罩,只要这些备份还存在,只要那些记录了罪恶与背叛的数据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沉默地存在着,希望,就永远不会断绝。
不知过了多久,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是老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和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林峰!江州安全屋袭击被打退了!对方一共五人,装备精良,行动迅猛,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亡命徒。我们有三名同志负伤,但无生命危险,李志斌安然无恙!击毙两人,抓获一人,另外两人驾车逃逸,正在全力追捕!”
好消息!一个至关重要的好消息!
李志斌保住了!我们还抓到了一个活口!
这无疑是给焦灼战局注入的一剂强心针!
“干得漂亮,严队!受伤的同志立刻送医!抓获的嫌疑人立刻进行突击审讯!重点追问指使人、联络方式和‘速断’指令的具体内容!”我立刻下达指令,精神为之一振。
“已经安排下去了!你放心,这回一定撬开他的嘴!”老严的语气带着胜利后的狠劲。
结束通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微放松。江州防线守住了,备份计划也已启动。虽然危机远未解除,但主动权,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回到我们手中。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勾勒出远楼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在这片光影交错之下,隐藏与备份的暗战仍在继续,正义与邪恶的最终较量,也即将拉开序幕。
而我,将握着这些多重备份所带来的、沉甸甸的底气,去迎接那最后的、注定惨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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