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的嘶鸣刺破乱葬岗的死寂,在覆雪的山坡上回荡。燃烧的枯树渐渐熄灭,只余焦黑的残骸和缕缕青烟,混合着雪地上两片人形焦痕散发的刺鼻糊味,以及大片尚未被新雪完全覆盖的、暗褐色的凝固血泊,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地狱绘卷。
苏宛儿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双手被秦岳和自己的鲜血染得通红,微微颤抖。她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秦岳,那张染血的脸庞苍白如纸,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紧锁着。虽然玉佩的神力奇迹般地止住了致命的出血,稳定了最重的伤势,但他呼吸微弱,身体冰冷,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严重的失血和两次强行催动玉佩力量带来的恐怖透支,已将他彻底推向死亡的边缘,仅靠玉佩残留的最后一丝生机吊着命。
“药…必须找到药…安神的…补气血的…”苏宛儿失神地呢喃,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茫茫雪野,危机四伏,前有追兵,后有死士,何处能寻得救命的药材?何处能容他们喘息?
福安跪在不远处,对着那两片焦黑的人形印记,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恐惧已将他彻底压垮,眼神涣散。
死寂中,一个冰冷、清晰、带着一种奇异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
“把他给我。”
苏宛儿和福安猛地一颤,循声望去。
端妃曹氏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风雪吹拂着她散乱的长发,露出那张苍白却再无半分柔弱的脸。那双曾经盛满惊恐与空洞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冰冷的算计,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身上那件苏宛儿的粗布外衫沾满了泥污和雪屑,却丝毫无法掩盖她此刻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正死死盯着昏迷的秦岳,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武器。
“娘娘…您…”苏宛儿下意识地抱紧秦岳,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我说,把他给我!”端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冰锥刺入骨髓。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秦岳染血的脸庞,再落到苏宛儿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怎么?舍不得你这小情郎?还是…怕我害他?”
“不…不是…”苏宛儿被那目光看得浑身发冷,“秦大人他…他伤势太重…经不起…”
“经不起折腾?呵…”端妃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乱葬岗上显得格外瘆人。“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跟着你们这两个废物,更是十死无生!”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在苏宛儿心上。
“那…那娘娘您…”福安哆嗦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
端妃的目光缓缓移向京城的方向,那巍峨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她眼中燃烧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我要回宫。”
“回…回宫?!”苏宛儿和福安同时失声惊呼,如同听到了最荒谬的疯话!那个刚刚逃出来的、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魔窟?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陆炳、陶仲文、嘉靖…哪一个不是欲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回去送死吗?娘娘!”福安吓得魂飞魄散。
“送死?”端妃缓缓转过头,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是去…讨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秦岳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他,还有他身上的秘密…就是我的债票。”
她伸出手,指向秦岳:“把他给我。我有办法让他活下去,也有办法…让他成为刺向那座宫殿最锋利的一把刀!你们做不到,但我能!”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扭曲的自信。
“不!不行!”苏宛儿猛地摇头,将秦岳抱得更紧,如同护崽的母兽,“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你…你只是想利用他!你会害死他的!”
“利用?”端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宛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酷,“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谁不是棋子?谁不是在利用和被利用?你以为你的秦大人救我是出于什么狗屁侠义?他难道不是在利用我的身份?利用我知道的信息?”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宛儿心上,让她脸色煞白,无言以对。
“把他给我!”端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最后的通牒,“这是你们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机会!也是…你们能活命的机会!”她冰冷的目光扫过苏宛儿和福安,“否则,你们就抱着他,一起烂在这乱葬岗里吧!看看陆炳和陶仲文的狗,什么时候会把你们的尸体拖出来喂狗!”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苏宛儿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秦岳,再看向端妃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理智告诉她,端妃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危险。但现实是残酷的——秦岳需要药,需要静养,需要绝对的安全,这些她和福安根本给不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跟着端妃…至少,还有一丝渺茫的、被利用的“生机”?
她内心天人交战,巨大的痛苦几乎将她撕裂。
“苏…苏医女…”福安爬到苏宛儿身边,带着哭腔,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听…听娘娘的吧…我们…我们没别的路了…秦大人他…他需要活命啊…”
福安的哀求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宛儿看着秦岳毫无血色的嘴唇,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死亡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抱着秦岳的手臂,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秦岳冰冷的额头上。
端妃脸上露出一丝胜利者般的冰冷笑容。她不再看苏宛儿,仿佛丢弃了一件无用的工具。她对着福安厉声命令:“你!背上他!跟我走!”
福安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昏迷的秦岳背到自己瘦弱的背上。秦岳沉重的身体压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端妃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雪地里、失魂落魄的苏宛儿,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警告:“记住,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京城!”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裹紧了那件破旧的外衫,迎着风雪,朝着京城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福安背着秦岳,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很快,两个身影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乱葬岗边缘。
空旷的死地上,只剩下苏宛儿一人。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她脸上。她呆呆地坐着,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看着雪地上那滩属于秦岳的、已经发黑的血迹,看着那两片焦黑的人形印记,看着端妃和福安消失的方向…巨大的悲伤、无助和背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冷让她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她打了个寒颤,茫然地环顾四周。天地苍茫,风雪肆虐,她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就在这时,她的脚无意中踢到了一个硬物。低头看去,是那柄被秦岳遗落在雪地里的黝黑古剑——“薪火”。剑身冰冷沉重,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剑柄缠绕的腐朽丝绦下,那个火焰状的古老图腾在雪光映照下,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丝。
她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剑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岁月和某种沉重的使命。
同时,怀中一个硬物硌了她一下——是那枚玉佩!秦岳昏迷前,她为他擦拭伤口后,下意识地将玉佩收在了自己怀中。
她颤抖着手,掏出那枚温润的青白色玉佩。玉佩安静地躺在她掌心,背面的奇异符号流转着深邃的微光。在接触到玉佩的瞬间,她仿佛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脉动,如同秦岳微弱的心跳。
玉佩…古剑…
苏宛儿失神的眼中,渐渐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她想起了老乞丐临死前的哭诉,想起了煤山神迹中那威严意念的泣血警示。
“山河倾覆在即…龙脉泣血…寻…传国…薪火…”
海瑞!那个被关在诏狱的户部主事!他是唯一被端妃提及、可能知道更多“龙脉”秘闻的人!虽然他被关在陆炳的诏狱,九死一生…但玉佩的指引,秦岳的执念…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她冰冷绝望的心中燃起。
她艰难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将那柄沉重的“薪火”古剑吃力地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的眼神更加坚定。她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里有她牵挂却被迫分离的爱人,有刚刚踏入龙潭虎穴的端妃和福安,有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脉动,抱着沉甸甸的古剑,一步一步,朝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南方,艰难地迈开了脚步。风雪很快吞噬了她孤独而倔强的背影。
南方…南京…应天府…那里,是太祖龙兴之地,也曾是大明的都城。或许…那里也藏着关于“龙脉”和“薪火”的蛛丝马迹?或许…那里是距离海瑞家乡最近的地方?或许…那里能有一线生机?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怀中的玉佩和古剑,是她唯一的方向。她要活下去,她要找到答案,她要…等待重逢的那一天。
风雪更急了,前路茫茫。京畿之地,两股力量正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一股是端妃携着昏迷的秦岳,以身为饵,重返那吃人的魔窟,意图掀起滔天血浪;另一股是怀抱“薪火”的孤女苏宛儿,带着渺茫的希望,踏上了寻找王朝隐秘的南行之路。
命运的轨迹,在此分道扬镳,各自通向深不可测的未来。而那座在风雪中沉默的紫禁城,血腥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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