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走出暖阁。
他的脚步虽稳,心里却翻涌着朱厚照的两道旨意。
他没回自己的府邸,径直拐进内阁值房。
一进门,他就高声吩咐:“来人!速传内阁次辅梁储、阁臣陆完、毛纪、王鏊、杨一清等八位核心成员,即刻到值房议事,不得耽搁!”
值守的小吏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去传召。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内阁长廊里格外急促。
半个时辰后,八位内阁成员陆续赶到。
值房里的八仙桌旁坐得满满当当。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笏板,脸上带着疑惑。
他们刚从暖阁议事回来,怎么又紧急召集?
“李首辅,深夜召集我等,可是陛下有新的旨意?”
次辅梁储率先开口。
他年近六旬,须发半白,是内阁里除了李东阳外资历最老的。
李东阳点点头。
他拿起案上的圣旨副本,沉声道:“陛下有两道旨意,事关重大,需我等内阁成员亲自督办。”
他展开圣旨,朗声道:“第一道,中都祖陵、京师奉天殿接连遭雷灾,陛下认为是南直隶有佞臣作祟,着内阁所有核心成员,协同刑部、锦衣卫,分十路赶赴南直隶各州府县,明察民事、暗访军事,务必揪出佞臣,从严处置!查不出者,一律降三级留用!”
“什么?”
值房里瞬间响起一片低呼。
阁臣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
南直隶是江南财赋重地,州县众多。
而且江南籍官员抱团严重,查案难度极大。
更别说“查不出就降职”的硬指标,这简直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首辅,南直隶地域辽阔,佞臣又无明确线索,这怎么查啊?”
阁臣毛纪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为难。
“陛下说了,南直隶的佞臣,恶行比王怀恩更甚,只要用心查,必然能找到蛛丝马迹。”
李东阳语气坚定。
“陛下还说了,要公开、公正、公平查案,不得徇私舞弊,不得泄露风声,否则以同罪论处!”
他顿了顿,扫过众人。
“此事关乎祖宗神灵,关乎大明社稷,我等身为阁臣,只能全力以赴,没有退路。”
阁臣们沉默下来。
他们心里都清楚,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整顿南直隶。
就算再为难,也只能遵旨。
坐在末位的陆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笏板。
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南直隶查案?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正是宁王朱宸濠安插在内阁的眼线。
当年靠着宁王府的暗中资助,才一步步爬上阁臣之位。
这些年一直暗中给宁王传递京城的消息。
如今陛下让内阁去南直隶查案。
要是自己能争取到去南昌府的差事,就能亲自见到宁王。
把京城的动向——包括王怀恩伏法、京营备战的消息,一一禀报。
还能借着查案的名义,帮宁王打探南直隶的官府动向,简直是一举两得!
陆完压下心里的激动,脸上装作为难的样子。
等其他阁臣抱怨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首辅,诸位大人,南直隶各州府中,南昌府紧邻宁王封地,又是江西的门户,想必情况最为复杂,佞臣也最可能藏匿在那里。”
“臣愿主动请缨,前往南昌府查案,就算难度再大,也定不辜负陛下和首辅的信任!”
他这话一出,其他阁臣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
南昌府是宁王府的势力范围,谁都知道宁王野心勃勃。
去那里查案,无异于虎口拔牙,陆完竟然主动请缨?
李东阳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陆大人有此勇气,甚好!南昌府确实关键,就劳烦陆大人多费心了。”
他没多想。
陆完是浙江籍,与南昌府无直接关联,而且平日里办事还算稳妥。
让他去南昌府,确实合适。
更何况,其他阁臣都避之不及,陆完主动请缨,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见李东阳同意,陆完心里暗自窃喜。
他的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首辅放心,臣定当全力以赴,查出佞臣,以告慰祖宗。”
接下来,李东阳开始分配任务。
“梁次辅,你负责应天府,那里是南直隶首府,事关重大;毛大人,你负责苏州府;王大人,你负责松江府;杨大人,你负责常州府……”
他一一分配完毕,将南直隶的十个重点州府,分给八位阁臣。
其中陆完明确负责南昌府,另两位阁臣各负责一个州府,协同查案。
“明日起,各位大人就开始准备,两日后出发,陛下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期限,务必在期限内查清案情。”
李东阳最后叮嘱道。
“查案期间,各位大人要与刑部、锦衣卫密切配合,有任何进展,随时通过驿传禀报内阁和陛下。”
“臣等遵旨!”
阁臣们齐声应道,各自散去,回去准备查案事宜。
陆完走出内阁值房,脚步轻快。
他直奔自己的府邸。
他要立刻给宁王写密信,告知自己将前往南昌府查案的消息,让宁王提前准备。
同时也问问宁王,有没有需要他暗中协助的事情。
另一边,锦衣卫衙门里,陆炳正召集麾下的千户们议事。
“陛下的旨意,你们都知道了吧?”
陆炳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桌上摆着内阁成员的名单和南直隶的舆图。
“内阁八位阁臣分赴南直隶查案,每位大人配一名千户,带五十名锦衣卫校尉,负责保护阁臣安全,协助查案。”
“卑职等遵令!”
千户李彪、王勇等八人齐齐躬身。
陆炳拿起名单,目光扫过。
“李彪,你跟着梁次辅去应天府;王勇,你跟着毛大人去苏州府……”
他一一分配完毕,最后看向千户沈炼。
“沈炼,你跟着陆完大人去南昌府,务必保护好陆大人的安全,协助他查案。”
“卑职遵令!”
沈炼躬身道。
陆炳放下名单,语气陡然变得郑重。
“各位,陛下让我们协助查案,不止是保护阁臣、收集证据那么简单。”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暗中记录各位阁臣查案的全过程——他们见了什么人,查了什么事,有没有徇私舞弊,有没有与可疑人员接触,甚至说过什么话,都要一一记录在案,每日通过密信禀报给我,再由我汇总禀报陛下。”
千户们都是心思活络之人,瞬间明白了陆炳的意思。
陛下这是借着查南直隶的机会,监视内阁成员啊!
“卑职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
陆炳看向沈炼,特意叮嘱。
“沈炼,你负责的南昌府,情况最为特殊,紧邻宁王府封地,宁王近期又有异动。”
“你不用刻意针对陆完大人,只需要如实记录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与宁王府的人有没有接触,查案过程中有没有异常,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禀报,不得耽搁!”
他没明说陆完可能有问题。
但“监视查南昌的阁臣”这个指令,已经足够明确。
陛下和他都怀疑,内阁里的内奸,很可能会借着查南昌的机会,与宁王联络。
沈炼心里一凛,躬身道:“卑职遵命!定如实记录,绝不放过任何异常!”
陆炳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你们下去准备吧,挑选精锐校尉,备好文书、信物、马匹,两日后与阁臣们一同出发。”
“另外,告诉手下的人,查案期间,一切听从阁臣的安排,但暗中的记录不能停,也不能暴露身份,要是坏了陛下的大事,军法处置!”
“卑职等遵令!”
千户们躬身告退,各自下去准备。
陆炳站在舆图前,目光落在南昌府的位置。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陆完主动请缨去南昌,这本身就有些可疑,希望沈炼能查出点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上下都在为阁臣南下查案做准备。
内阁值房里,李东阳牵头拟定了查案章程,明确了查案的范围。
民事重点查赋税是否足额、百姓是否有冤情;军事重点查卫所兵力是否充足、军饷是否足额发放、有无私藏兵器等。
刑部也派出了精干的官员,与内阁阁臣、锦衣卫千户对接,准备一同南下。
陆完的府邸里,他表面上在收拾查案用的文书、账簿。
暗地里却写了一封密信,用蜡丸封好,交给心腹家奴。
“你立刻连夜赶往南昌,把这封信交给宁王府的长史刘养正,务必亲手交到他手里,路上不准停留,不准泄露任何消息!”
家奴接过蜡丸,藏在发髻里,躬身道:“小人遵令!”
陆完又叮嘱:“告诉刘长史,就说我两日后将前往南昌府查案,京城的情况,我到了之后再详细禀报,让宁王殿下放心,我会暗中协助他。”
家奴点点头,转身从后门溜走,消失在夜色里。
陆完看着家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要能得到宁王的信任,等宁王登基,他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内阁首辅的位置,说不定就是他的!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出发这一天,京城的南门外,八队人马整齐列队。
每队都有一名阁臣、一名刑部官员、一名锦衣卫千户和五十名校尉,马匹、马车、文书、兵器一应俱全。
李东阳穿着一身青色官服,握着笏板,站在最前面。
他对众人道:“各位大人,今日我们分赴南直隶,身负陛下重托,祖宗厚望,务必恪尽职守,查清真凶,不得有负使命!”
“愿与首辅共勉!”
阁臣们齐声应道。
陆完站在队伍里,目光时不时看向南方。
他的心里满是期待。
南昌府,他来了!
李东阳挥挥手:“出发!”
八队人马先后启程,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朝着南直隶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阵阵尘土。
陆完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城墙。
他心里盘算着到了南昌府后,先见宁王,再借着查案的名义,帮宁王清理南直隶的反对势力,顺便打探京营的备战情况。
他丝毫没有察觉,坐在他马车旁的锦衣卫千户沈炼,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炼心里暗暗记下——陆大人出发前,心腹深夜离府,去向不明,这本身就是一桩疑点。
而京城的暖阁里,朱厚照正看着陆炳送来的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各位阁臣的准备情况,包括陆完主动请缨去南昌、心腹深夜离府等信息。
张永站在一旁,躬身道:“皇爷,阁臣们已经出发了,沈千户会暗中监视陆完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情况都会及时禀报。”
朱厚照点点头,拿起那份记录着陆完过往言行的册子。
上面有陆完多次反对查抄宁王府产业的奏疏,有他与江南籍官员抱团的记录,还有他收受宁王府“节礼”的隐晦记载。
这些证据单独看,都不足以证明他是内奸,但串联起来,疑点重重。
朱厚照将一张张官员说的话看过去。
从陆完反对查抄宁王府的奏疏,到他主动请缨去南昌的言论,再到心腹深夜离府的密报。
每一个细节都在印证他的判断。
陆完,就是那个隐藏在内阁里的内奸,而他主动前往南昌,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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