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伴随着几颗碎裂的牙齿。
他痛苦地蜷缩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布满了可怕的水泡和焦痕，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
而那片灼热的空间中央，蜷缩的身影，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外界的一切，生离死别，爱恨情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座被囚禁，被不断抽取血液，依靠他人而活，也让他人依靠他而活的……活死人。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冰点。
真相，已然全部揭露。
血淋淋的罪恶，赤裸裸的展示在月光之下。
孔昭的现状，如同对所有人贪婪与执念最残酷的讽刺。
秦明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夜风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胸中那翻江倒海的杀意与悲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平静与决绝。
秦明缓缓转过身，目光不再看那地上的孔善人，亦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唐氏兄弟。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幽潭，最终落在了那道跪伏在广场上，因极致的悲痛与绝望而魂体剧烈波动的虚影，柳红烟身上。
月光穿过她虚幻的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的影子。
是啊，孤魂野鬼何来的影子。
她无声的呜咽如同冰锥，刺穿着这死寂的夜，也刺穿着秦明的心。
他迈开脚步，走向她。
沉重的步履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固的空气中。
最终，他在她面前停下，没有居高临下，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尊重，蹲下了身子。
视线，与那团因剧烈抽泣而模糊不清的怨气等高。
“柳姑娘。”
秦明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如同古寺的晨钟，穿透了那压抑的呜咽，清晰地传入柳红烟的意识深处。
他直视着那团代表她存在的，充满痛苦的核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凝重。
“此间因果，血债累累，皆因你而起，却非你之过。”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宛如那高堂之上的县太爷在宣读判决行文。
“你，是这滔天罪孽中，最无辜、最可怜、最可悲的祭品。”
“你本平凡度日，相夫教子，却遭无妄之灾，家破人亡，身死魂困，受尽凌辱与折磨，连骨血至亲亦因你而惨死。”
秦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这十年冤屈，十年怨毒，十年生不如死，皆系于那几人之身。”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
扫过瘫软的孔善人，扫过气息奄奄的唐大、唐二，最后，又落回柳红烟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决绝。
“告诉我，柳红烟。”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无论你欲如何——”
“是让孔积德血溅五步，魂飞魄散？”
“是让唐氏兄弟受尽炼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还是……让那囚禁于此，吸食你血肉十年的孔昭，也彻底灰飞烟灭？”
秦明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与力量。
“只要你开口，我，秦明，皆可为你做到。”
“此间天地，无人可阻！”
“是非曲直，皆由你定！”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广场上残余的阵法符文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肩头的小花，也微微抬起了头，纯净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坚定。
这并非恫吓，而是宣告。
宣告着一位强者，愿为这至冤之魂，行那至杀之事！
然而，就在这肃杀之气弥漫全场之际。
“仙……仙师大人！使不得啊！”
一个苍老，颤抖且带着无尽惶恐与哀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只见人群前方，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者，颤巍巍地拄着一根木杖，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此刻的惊惧。
他踉跄几步，扑通一声，竟朝着秦明所在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朽……老朽今年已七十有三！”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老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流淌。
“那年大旱，赤地千里，饿殍盈野……若非……若非孔老爷开仓放粮，搭棚施粥……老朽这把老骨头，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他声音哽咽，充满了真切的感激与恐惧。
“还有老朽的儿子……儿媳……还有……还有我那刚满三岁的小孙儿！”
老者泣不成声。
“没有孔老爷的活命粮……我们一家……早就成了路边的枯骨！孔家庄……这方圆百里多少人家……都是靠着孔老爷的善心……才熬过了那场大灾！才……才有了今天啊！”
他再次重重磕头，额头瞬间青紫一片。
“孔老爷他……他是做了天大的错事！害苦了柳娘子……他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老者的话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可……可他的善举……也实实在在地救了无数条性命啊！求仙师开恩！求仙师……念在他过往的善行上……饶他一命吧！”
“老朽……老朽愿意！愿意替孔老爷去死！用我这把老骨头的命……来抵他犯下的罪孽！求仙师成全！”
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老者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对！孔老爷救过我们全家！我也愿意替他去死！”
“还有我！那年我爹病重，是孔老爷出钱请的郎中！”
“俺娘也是孔老爷救活的！要死俺替孔老爷死！”
“求仙师开恩！饶孔老爷一命吧！”
“我们愿意替孔老爷死！”
一个、十个、几十个……上百个村民！
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从惊惧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男女老少，或面庞青涩，或满面风霜，此刻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齐刷刷地跪倒在广场之上！
他们朝着秦明，朝着柳红烟的怨灵，重重叩首！
“求仙师开恩！饶孔老爷一命！”
“我们愿意替孔老爷去死！”
见秦明面无表情，一些老弱妇孺重重磕头。
“仙师如果要杀孔老爷，就连我们一起杀了吧！”
“一起杀了吧！”
“把我们这低贱的命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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