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手术室门口那盏红灯依旧顽固地亮着,像一只冷漠而残忍的眼睛,凝视着走廊里每一个被焦虑和恐惧煎熬的灵魂。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浸泡在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冰冷液体里。
祁镇远和文华君还守在那里,两位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文华君靠在丈夫肩头,无声地抹着眼泪。
祁镇远面色沉重,时不时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又看向如同雕塑般靠在对面墙上的儿子。
祁叶没有再坐在地上。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眼底的血丝密布,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血色。
那双受伤的手简单包扎了一下,白色的纱布隐约透出些许殷红。
他一动不动,目光死死锁在“手术中”那三个字上,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
凌昭低声汇报着外面的情况:谢家多个项目被紧急叫停,银行催贷,股价雪崩;王海已经“处理”干净,相关线索还在深挖;舆论被强行压下,所有关于车祸和孟朝桉的消息在网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叶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眨一下眼睛,证明他还活着。
这些曾经能让他掌控全局、感到快意的消息,此刻听起来却如此苍白无力。
就算把整个世界都掀翻,又有什么用?如果她醒不过来……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强行碾碎。不敢想,不能想。
他必须相信,她会没事。
她那么顽强,那么鲜活,像一株烧不尽的野草,怎么会轻易被击垮?
漫长的等待中,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次。
一名护士匆匆走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所有等待的人瞬间围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
“朝桉怎么样了?!”
祁叶没有动,只是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到了极致,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他死死盯着护士的嘴,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护士快速说道:“伤者情况暂时稳定,但颅内有出血,还在尽力清除,肝脏有破裂,正在缝合,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手术还要一段时间,请家属保持耐心,相信我们。”
一番话让众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又稍稍落下一点点,却依旧悬在半空。
文华君腿一软,差点晕倒,被祁镇远扶住。
祁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得发疼。
稳定……还在手术……那就还有希望……
护士又匆匆返回了手术室。
门再次关上。
走廊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更加沉重的呼吸声。
祁叶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站着,像一尊永远不会倒下的守护神。
没有人敢劝他坐下,也没有人敢再跟他说话。
夜色最深的时候,文华君体力不支,被祁镇远强行劝去隔壁休息室稍作休息。
凌昭也劝祁叶:“祁总,您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或者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守着,一有消息立刻叫您。”
祁叶像是没听见,目光没有丝毫偏移。
凌昭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只是默默陪在一旁。
天快亮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几乎是同时,祁叶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
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期待交织成一张网,将他牢牢缚住。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祁叶第一个冲上前,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她……怎么样?”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显然身份不凡、此刻却狼狈脆弱得如同普通家属的男人,沉重地说道:“手术暂时算是成功了,命保住了。”
所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文华君捂着嘴哭出声。
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又将刚燃起的希望打入冰窖:“但是……”
祁叶的心脏再次被攥紧。
“但是伤者脑部遭受的撞击非常严重,虽然清除了血块,但脑水肿依然存在,并且……”医生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并且由于脑干受损,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好说。”
深度昏迷……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祁叶的耳膜上,砸得他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
“什么意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遥远而陌生,“什么叫不好说?”
“就是……可能会很快醒来,也可能会……”医生艰难地选择着措辞,“需要观察。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就算醒来,也可能会有后遗症,比如记忆、认知、运动功能等方面……都需要后续康复评估。”
后遗症……康复……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但至少……她还活着。
命保住了。
这就够了。
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
这时,孟朝桉被推了出来。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祁叶的目光瞬间黏在她身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想碰碰她,却被护士拦住。
“病人现在需要立刻送入IcU观察,家属暂时不能探视。”
祁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病床被推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他被带到了IcU外的家属等候区。隔着厚厚的玻璃,他能看到里面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和各种仪器上闪烁的、代表她生命体征的冰冷数字和曲线。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地微微佝偻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后怕,混合着对她未来状况的担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几乎要将他撕裂。
文华君和祁镇远红着眼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凌昭低声安排着后续的安保和医疗事宜。
祁叶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玻璃窗后那个躺在病床上、依靠机器维持着生命的身影。
他就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座沉默的山峦。
天光渐渐亮起,晨曦透过窗户洒进走廊,却驱不散弥漫的沉重。
医生过来再次沟通病情,说的依旧是那些不确定和风险。
祁叶安静地听着,然后只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她?”
“等情况再稳定一些,会有规定的探视时间。”
等待。依旧是漫长的等待。
当第一次探视时间到来时,祁叶几乎是第一时间穿上无菌服,走了进去。
IcU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重。
他走到病床边,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她就在那里,安静地躺着,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全靠呼吸机辅助。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安静,那么脆弱,和他记忆中那个鲜活嚣张、总是吵吵闹闹的身影判若两人。
他的心疼得缩成一团。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指,碰了碰她放在被子外、同样缠着纱布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脏又是一抽。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闭上眼,声音沙哑得如同哽咽:
“对不起……”
“快点好起来……”
“我等你……”
“多久都等……”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砸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窗外,阳光彻底照亮了城市。
但属于他们的黎明,似乎还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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