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水路千里与棋局新布
长江水道,忠贞营东进船队
腊月的江风格外凛冽,吹拂着这支庞大而略显杂乱的船队。大小船只数百艘,载着近五万忠贞营将士及部分眷属、辎重,在浑黄的江面上艰难前行。船队以缴获和征用的漕船、民船为主,虽经水师统领田化龙尽力整顿编组,仍难掩其拼凑的本质。
李过与高一功站在一艘较大的漕船船头,望着两岸飞速掠过的景色,眉头紧锁。他们都是黄土高原上驰骋惯了的骁将,马背上能决胜负,到了这颠簸起伏的船上,却感到浑身力气无处使,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萦绕心头。
“他娘的,这水里讨生活,真不是人干的!”高一功扶着船舷,稳住因船只转向而微微晃动的身体,忍不住骂了一句。连日来,晕船、水土不服已让不少西北汉子病倒,非战斗减员持续发生。
李过没有说话,目光却投向船队前方那些穿梭往来、负责警戒引导的快艇。那里,田化龙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协调着各船队的航速与间距。这位原本在忠贞营中并不算最顶尖的将领,此刻却成了全军赖以生存的关键。
“多亏了田将军。”李过沉声道,“若非他熟悉水道,又懂得如何应对那些零星的水寨、关卡,我等只怕连武昌都过不来。”
他们的行程绝非坦途。尽管选择了清军水师力量相对薄弱的内河航道,但沿途经过重要城镇时,仍不免遭遇清军岸防炮火的威胁和小股水师的拦截。田化龙展现出了出色的水战素养与临机决断能力,或利用夜色、迷雾隐蔽航行,或集中精锐船只迅猛突破,或巧妙绕行浅滩支流,一次次化险为夷。从荆州出发,过岳阳,穿武昌,下九江,这支庞大的船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危险。
“也不知张鼐兄弟和陈大人那边如何了。”高一功望向东南方向,眼中带着期盼与一丝不安。正是张鼐那一封封充满激情与细节的信件,以及陈子龙当初来访时留下的沉稳睿智、诚恳待人的印象,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们做出这看似疯狂的千里东迁决定。张鼐在信中极力描绘的赵高翔部那严明的军纪、高效的政务、犀利的装备,尤其是那种上下同心、一心抗清的蓬勃气象,是他们这支饱受排挤、屡遭挫折的军队最渴望找到的归宿。
“相信张鼐,也相信我们自己的判断。”李过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船队正驶向鄱阳湖口,即将转入通往闽北的信江水道。前路依然漫长,但希望,似乎也越来越近。
福建南平,靖朔侯行辕
与长江上的颠沛流离相比,南平城内的气氛则显得紧张而有序。
行辕大堂内,巨大的东南舆图悬挂正中。赵高翔凝神听着孙兆奎与张应祥的陈述。
“侯爷,”孙兆奎手指点在地图上,“我军现已控扼邵武、南平 广信、抚州、福宁、温州等,然若要真正稳固,必须打通与浙南黄蜚老将军、王柱将军的联系,将福宁、温州、闽北连成一片!如此,我军方有稳固后方与战略纵深,进可图闽全省,退可守武夷天险。”
张应祥接口道,语气带着水师将领特有的自信:“陆路打通需时,且山道艰难。末将以为,可令王柱将军率福宁水师,频繁出击,骚扰福州沿海乃至闽江口,做出威胁省城姿态。清军必不敢怠慢,需分兵防守沿海,如此便可牵制其部分兵力,使其不能全力北顾。”
孙兆奎接着指向东北方向:“与此同时,我军主力可由陆路向松溪、政和、乃至福安方向稳步推进,清剿沿途土寇,建立据点,逐步挤压清军空间。浙南方面,黄老将军亦可派兵向南策应。此乃水陆并进,稳扎稳打之策。”
赵高翔目光锐利,盯着地图上标注的“仙霞关”等浙闽要隘。“博洛不是庸才,他必已视我为心腹之患。其下一步,很可能会重点防守仙霞关,企图将我锁死在闽北,甚至会同赣边杜尔德部,东西对进。”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但我们有时间。据北边传来的消息及以往经验,鞑子兵不耐我南方暑热潮湿,每到五六月份,其八旗主力往往需要北返避暑休整,届时留在南方的多以汉军为主。只要我们能凭借武夷山险和新建防线,顶住博洛在今冬明春的几次猛攻,拖到明年夏天,局势便会对我有利!”
这是一个基于对清军作战习惯深刻了解的大胆判断。众将闻言,精神皆是一振。
“侯爷明鉴!”孙兆奎赞道,“如此,我军便可利用这段宝贵时机,全力打通与浙南的通道,整合内部,积蓄力量。”
赵高翔正要下达具体指令,亲兵来报,称有三位使者同时抵达城外,分别来自肇庆永历朝廷、广州绍武朝廷,以及舟山鲁监国处。
南平,某处僻静院落
片刻后,行辕一侧用来接待客人的院落内,气氛微妙。朱大典、王秀楚、马士英等文臣被赵高翔紧急召来,商议应对之策。
三位使者几乎前后脚到来,目的不言而喻——加官进爵,拉拢这支突然在闽北崛起的强大力量。永历帝许诺了“闽浙总督”的实职,绍武帝则给出了“国公”的显赫爵位,鲁监国方面虽底气稍逊,也开出了“兵部尚书兼东南经略”的头衔。
“此乃‘三国来使’啊。”马士英捻着胡须,语气带着一丝惯有的圆滑,“永历乃神宗嫡脉,名分最正;绍武占据广州,得苏观生等拥立,亦不可小觑;鲁监国虽偏安舟山,然在浙东遗臣中仍有影响。如何抉择,关乎侯爷未来名位与大义所在。”
朱大典相对持重,沉吟道:“名分固然重要,然实则更为关键。永历远在肇庆,绍武近在广州,然皆受清军威胁,自身难保,其许诺官职,恐难有实际助益。鲁监国近在咫尺,或可借力,然其麾下派系林立,王之仁将军等已与黄老将军联合,若再奉鲁王,恐生内耗。”
朱大典以前跟的是鲁监国, 虽然也知道鲁监国到底几斤几两。这一段时间以来能客观理性的分析,很是不容易了。
王秀楚则更为直接,他看向赵高翔:“侯爷,恕属下直言,如今这东南局面,南明三主并立,看似尊荣,实则为取祸之源。何不效仿古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对于三方封赏,可暂且虚与委蛇,含糊应下,既不明确拒绝,亦不即刻表态归属。当务之急,是趁着清军主力被广东吸引、暂时无暇全力对我之际,按照孙、张二位将军之策,全力打通连接浙南之生命线,壮大自身!待我根基稳固,兵强马壮之时,何须在意他人封赏?届时,这东南谁主沉浮,尚未可知!”
这一段话。把赵高翔吓的一激灵。王秀楚也太敢说了。
有意思的事情是朱大典和马士英都微微颔首。并没有表现出来吃惊或者不可思议。乱世之中,实力才是根本。估计他们也都忘了自己是大明朝的臣子,最后是哪个皇帝当家到时候再说了。
赵高翔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心中已有决断。王秀楚的话,深合他意。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绑在任何一辆注定倾覆的破车上。他的道路,需要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回复三位使者,”赵高翔转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就说高翔感念天恩,然目前清虏压境,军务倥偬,实不敢分心受赏。待击退当前之敌,稳固地方后,再行叩谢。厚待使者,每人赠仪程百金,礼送出境。”
“同时赵高翔深受隆武皇帝陛下隆恩。陛下大仇不可不报。待报仇雪恨以后再谈其他”
这是典型的拖延战术,既不得罪,也不承诺。
处理完这突如其来的政治插曲,赵高翔的心思立刻回到了迫在眉睫的军事部署上。
“传令黄蜚、王柱,按张应祥将军之策,水师频繁出击,骚扰福州!”
“孙兆奎、张应祥,着你二人统筹陆路向东北方向进军事宜,务必稳妥,步步为营!”
“令各部加强杉关、分水关等要隘防务,即使抚州等地丢失,邵武等地都要牢固。储备滚木礌石,严防博洛偷袭!同时多派遣探子,探明仙霞关敌人情况”
一系列命令迅速下达。南平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目标明确——打通血脉,连接浙南,夯实根基,以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浪。
而在遥远的鄱阳湖上,一支承载着数万人生希望的船队,正劈波斩浪,向着闽北,向着他们心目中的“明主”,艰难而又坚定地驶来。两条命运的轨迹,即将在这东南乱局中,交汇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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