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内。
空气的温度,似乎随着屏幕上那个青年嘴角的讥讽弧度,骤然下降了数度。
顾怀章端着白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杯中上好的龙井,热气袅袅,却驱不散他眼底一丝一毫的寒意。
屏幕上,季骁没有再看镜头。他转身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他赢了。
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充满了变数的体育生,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发起了挑战,并且,拿到了第一回合的胜利。
“先生……”
韩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紧绷。
顾怀章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上。他看到季骁走回床边,看到他俯下身,握住了顾言的手,看到他的嘴唇在动,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他能读懂那份倾诉的姿态。
那是一种交付,一种守护,一种试图用自身的一切,去温暖另一人的姿态。
他,顾怀章,花了十五年,用最精密的计算,最冷酷的手段,试图将顾言打造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个绝对理性的继承人。
可现在,这件艺术品,似乎要被一个闯入者,用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炙热的情感,彻底融化了。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
韩清的视线,落在了顾怀章的手上。那只价值不菲的建窑白瓷杯,杯壁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切断医疗室的扬声器。” 顾怀章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已经切断了。” 韩清低声回答。
“视频监控保持。”
“是。”
顾怀章缓缓放下茶杯,裂纹在灯光下,像一道丑陋的疤。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优雅。
但他说出的话,却让韩清的心脏猛地一沉。
“进去。” 顾怀章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命令,只有陈述,“把那封信拿回来。不惜任何代价。”
『不惜任何代价』。
这六个字,从顾怀章嘴里说出来,分量重得让韩清几乎喘不过气。
他跟了顾怀章二十年,执行过无数指令,其中不乏冷酷与血腥。但他从未有过片刻的迟疑。因为他信奉顾怀章的判断,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家的未来,为了顾言少爷的未来。
可这一次……
韩清的脑海里,闪过季骁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闪过顾言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模样。
“先生……” 韩清艰难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试图质疑顾怀章的决定,“少爷他……正在苏醒的关键时刻,现在进去,恐怕会……”
“韩清。”
顾怀章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韩清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挣扎。
“……不敢。”
“那就去。” 顾怀章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语气淡漠,“记住,我只要结果。”
韩清沉默地站在原地,过了足足三秒,才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应了一声。
“……是。”
他转身,走向门口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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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室内。
季骁对监控另一端的风暴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所有的心神,都倾注在了眼前这个沉睡的男人身上。
他握着顾言的手,那只曾经用手术刀般精准的手指,此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季骁用自己的掌心,将那只手包裹起来,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它。
“顾言,你听我说。”
他凑到顾言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很柔,像是在分享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刚刚,读了你妈妈留给你的信。她……是一个很温柔,很了不起的女人。”
“她没有抛弃你,从来没有。她爱你,比爱她自己,比爱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要爱你。”
季骁没有直接复述信里那些残酷的字句。他知道,顾言的潜意识此刻脆弱得像一张薄纸,任何过于尖锐的真相,都可能将他撕碎。
他选择了一种更迂回,也更温柔的方式。
他在用自己的爱,去重新解读苏晚的爱。
“她说,你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所以,她才会在那个冰冷的浴室里,也要把那个承载着你们之间秘密的音乐盒,紧紧抱在怀里。”
“她怕你孤单,怕你害怕,所以她把摇篮曲藏在里面。她还怕你……被欺负,被蒙蔽,所以,她把真相也藏在了里面。”
季骁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顾言的手背,感受着那细腻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
“那个男人,你的父亲,他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告诉你,你妈妈是因为抑郁症,不堪重负才离开的。他想让你觉得,是你,是你的存在,加重了她的病情。他想让你背负着这份愧疚,这份原罪,活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太了解你了,顾言。他知道你有多渴望爱,又有多害怕失去。所以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夺走了你唯一的爱,然后,再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给你套上一个用爱铸成的枷锁。”
“他让你恨你自己,让你封闭你自己,让你觉得,只有他才是你唯一的依靠。这样,他才能把你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季骁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这不是愤怒,而是心痛。为顾言那被偷走的十五年,为他那被扭曲的童年,感到无以复加的心痛。
“但是,他算错了一件事。”
季骁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顾言的手背上。他的呼吸,温热地喷洒在顾言冰冷的皮肤上。
“他没算到,你妈妈的爱,可以穿透十五年的时光。他也没算到……你会遇到我。”
“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绝对不会。”
“顾言,你听着。你没有错,爱你妈妈没有错,渴望被爱也没有错。错的是他,是那个用爱做武器,用亲情做牢笼的刽子手。”
“你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她希望你醒过来,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活在一个没有谎言,没有操控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里,有篮球,有阳光,有你的未来……还有我。”
“我会陪着你,顾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的话语,像一股温暖的溪流,执着地,一点一点地,渗透进那片被冰封的意识深处。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嘀嘀……”
床头的心率监护仪,原本平稳的蜂鸣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屏幕上,那条代表着心率的绿色曲线,开始剧烈地起伏,像是在经历一场海啸。数值从稳定的70,一路飙升,突破了100,还在疯狂地向上跳动!
有反应了!
季骁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知道,他的话,顾言听到了!
苏晚的爱,他的爱,这两股力量汇合在一起,正在顾言的意识里,与顾怀章植入的虚假记忆,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顾言!”
季骁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他握紧顾言的手,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能听到我,对不对?再加把劲!冲出来!把那些噩梦都打碎!”
“想想你妈妈的笑,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想想你在球场上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你!”
随着他的呼唤,病床上的顾言,有了更剧烈的反应。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很快就打湿了鬓发。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压抑而破碎的呻G。
突然,他那只被季骁握着的手,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微,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季骁。
紧接着,顾言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似乎随时都可能睁开!
他要醒了!
季骁的心脏狂跳,他俯下身,凑得更近,准备迎接顾言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砰——!”
一声巨响。
医疗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猛地撞开!
季骁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愕然地回过头,看向门口。
冲进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保镖,也不是那个让他感到一丝复杂的韩清。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张脸,季骁在资料上看过无数次,此刻,却比任何资料上都显得更加阴沉,更加冷酷。
是顾怀章。
他竟然亲自下场了。
那个永远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人,再也无法维持他那副优雅从容的姿态。
他的脸上,没有了在监控器前那份伪装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怒与势在必得的狰狞。
他的眼神,越过了季骁,死死地钉在病床上的顾言身上。当他看到顾言那即将苏醒的迹象时,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地,移到了季骁的身上。
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季骁胸口的口袋上。那个口袋里,放着那封足以颠覆一切的信。
顾怀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把它,给我。”
季骁看着他,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心中反而涌起了一股快意。
他怕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终于怕了。
季骁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不着痕迹地,将顾言的病床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看着顾怀章,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扯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给你?”
季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顾先生,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顾怀章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这个青年,还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顾怀章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你很清楚,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你无法承受的代价。”
“是吗?” 季骁笑得更灿烂了,“比如,让我从A大消失?还是让我妹妹的手术失败?又或者,让我像十五年前的苏晚女士一样,‘因病自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顾怀章的脸上。
顾怀章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你……”
“我什么?” 季骁向前踏出一步,气势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顾先生,你那套威胁人的把戏,对我没用。因为你最重要的人质,现在在我身后。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他指的,是顾言。
顾怀章的目光,再次投向病床。心率监护仪上的数值,已经飙升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顾言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很清楚,顾言的苏醒,已经不可逆转。
而他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看到的第一个人,将直接决定他未来精神世界的走向。
顾怀章绝对不能允许,那个人是季骁。
“你以为,凭你,就能保护他?” 顾怀章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季骁,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顾言的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不需要知道。” 季骁的回答,简单而直接,“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人。谁想伤害他,就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愚蠢的匹夫之勇。”
顾怀章摇了摇头,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不再看季骁,而是直接迈开脚步,朝着病床走来。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让开。”
季骁张开双臂,像一头护崽的野兽,牢牢地挡在病床前。
“你的路,到此为止了。”
一场压抑到极点的对峙,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他们身后,那个一直被两人争夺的中心,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呻吟。
“……水……”
顾言的嘴唇,干裂起皮,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
季骁和顾怀章的动作,同时顿住。
两人猛地回头。
只见病床上,顾言那剧烈颤抖的眼睫毛,终于缓缓地,向上掀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模糊的光,涌入了他沉寂了许久的视网膜。
他的意识,像一个溺水许久的人,终于挣扎着浮上了水面。
视线,还无法聚焦。
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他能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正灼热地落在他身上。
一道,充满了担忧、心疼,和不顾一切的爱意。
而另一道……
冰冷,审视,带着一种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熟悉感。
他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他看到了……
看到了季骁那张写满了紧张的脸,正挡在他的身前。
也看到了,季骁身后,那个站在阴影里,神情莫测的男人。
父亲……?
一个念头,在顾言混乱的脑海中闪过。
紧接着,无数破碎的画面,蜂拥而至。
母亲温柔的摇篮曲,浴室门缝里渗出的猩红,父亲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封信。
一封,用爱意包裹着最残忍真相的信。
“……季骁……”
顾言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呼唤。他的手,在被子里,无力地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我在!”
季骁立刻回应,他想也不想,就要转身去握住顾言的手。
“小言。”
顾怀章的声音,却在同时响起。
那声音,和他平时一样,温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赖的力量。
“到爸爸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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