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内的空气，在林泽那句“惊天豪赌”后，陷入了一种奇特的静默。
全息星图的光芒在季骁的瞳孔中流转，最终，定格在那颗被标记为“首都星”的遥远光点上。那里是顾家的巢穴，是顾言拼了命想要挣脱的牢笼，也是他现在唯一的生路。
“赌什么？赌我的命，还是赌你的野心？”季骁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没有回头看屏幕里的林泽，只是盯着那颗星球。
林泽轻笑一声，虚拟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张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立体结构图在季骁面前展开。
“我从不赌没有把握的局。这是顾家本宅的核心，『创世纪』能源枢纽的完整防御布局。三层空间折叠壁垒，三千六百个自动防御矩阵，一支由退役特种兵组成的基因强化卫队，还有……我那位坐在家主之位上，疑心比谁都重的叔叔，顾怀章。”
林泽的语气轻松，像是在介绍一个旅游景点，但每一个词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听起来，你像是在劝我放弃。”季骁说。
“不，我是在向你展示这盘赌局的底牌，以及……我的诚意。”林泽的影像向前倾了倾，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我母亲，也就是顾婉博士，在设计顾家安保系统时，留下了她的『签名』。一种只有我能激活的特殊频率。只要我愿意，可以在三分钟内，让这套固若金汤的系统，变成一堆废铁。”
他顿了顿，看着季骁的侧脸：“但我只能为你打开一扇窗，季骁。我需要一个执行者，一个能带着雷霆之势，冲进风暴中心的人。一个……能替我把东西拿出来的人。”
季骁终于转过身，直视着林泽的双眼：“你想要的，不只是『创世纪』的能源，对吗？”
“聪明。”林泽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能源只是启动装置的钥匙。但『创世纪』的核心里，还锁着另一件东西。我母亲毕生研究的原始数据，包括……所有关于『共生计划』的失败品记录。我要销毁它。”
“为了你自己？”
“为了所有像我们一样，不该诞生于世的『作品』。”林泽的笑容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现在，你该问的不是我想要什么。你该问的是，你敢不敢赌。”
季骁沉默了。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结构图前，手指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防御节点。硬闯，即便有林泽的内应，也是九死一生。顾家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
他脑海里闪过顾言躺在医疗床上的样子，那张苍白的脸，微弱的呼吸，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不能让顾言死。
“这个计划太蠢了。”季骁忽然说。
林泽挑了挑眉：“哦？”
“硬闯，是最低级的手段。就算我们成功了，拿到能源，救活了顾言，然后呢？我们会被顾家追杀到天涯海角。顾言醒来，面对的将是一个比之前更烂的烂摊子。”季骁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这不是拯救，这是把他拖进另一个地狱。”
“听起来，你有更好的主意？”林泽的兴趣被提了起来。
季骁的目光，落在了结构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用特殊权限标记的协议——『家主紧急状态协议』。
“顾怀章，顾言的父亲，他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季骁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权力，地位，顾家的荣耀。”林泽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季骁摇头，“他最想要的，是一个健康的继承人。一个能摆脱顾家血脉诅咒的，完美的继承人。他穷尽一生，都在和那个所谓的『精神崩溃症』对抗，不是吗？”
林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顾言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延续血脉的希望，也是他最大的心病。现在，这个心病快要死了。”季骁的手指，点在了那个紧急协议上，“一个快要失去唯一希望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没错，不惜一切代价。”季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那神情，竟与算计时的顾言有几分相似，“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抢』？我们应该去『谈』。”
“谈？”林泽笑了，“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他儿子的男朋友？他会把你当成一个笑话，然后捏死你。”
“如果我带去的，是他无法拒绝的筹码呢？”季骁迎着林泽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有『渡鸦』号，有顾婉博士留下的『逆转装置』，我们有能彻底根除顾家诅咒的方法。你说，这个筹码，够不够分量？”
主控室里一片安静，只剩下仪器的低鸣。
林泽看着季骁，看了很久，眼神从最初的玩味，到惊讶，再到一种复杂的欣赏。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季骁。”他由衷地感叹，“用顾家的希望，去换取拯救顾家的钥匙。你想让顾怀章，亲手为我们打开『创世纪』的大门。”
“不仅仅是打开大门。”季骁的眼神变得锐利，“我要他，心甘情愿地，把能源交出来。并且，在顾言醒来之前，动用顾家的全部力量，保护我们。保护这座空间站。”
“疯子。”林泽评价道，“顾怀章生性多疑，他不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信物。”季骁说，“一个能让他放下所有戒备，愿意听我们把话说完的信物。一件……顾婉博士的遗物。”
他转身，快步走向医疗室。
顾言安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平稳地起伏着。季骁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俯下身。
他凝视着顾言的脸，这张他看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心疼。这个总是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的男人，这个用偏执和掌控来掩饰内心不安的家伙，现在，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季骁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顾言紧闭的眼睑，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略显苍白的嘴唇上。
“听着，顾言。”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顾言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滚烫的亲昵，“我知道你听得见。你这个混蛋，最擅长装睡了。”
“我现在要去见你那个老爹了。我要去跟他谈一笔生意，一笔关于你的生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会把属于你的一切，都拿回来。不，我要拿得更多。我要让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顾家，在他最看不起的儿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的手指，穿过顾言微凉的发丝，轻轻揉了揉。
“你教我的，用脑子解决问题。你看，我现在学得很好。我正在为你，策划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俩的未来。”
“所以，你快点醒过来。不然，赢来的江山，我可就一个人笑纳了。”
季骁的鼻尖，蹭了蹭顾言的鬓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熟悉的，清冷的气息。
“等我回来。”
说完，他直起身，眼神中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片冷静和决然。
他开始仔细检查他们从地球带来的，顾言的随身物品。一个行李箱，里面大多是些剪裁精良的衣物，还有几本专业书籍。
季骁的动作很轻，他翻找着，像是在执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林泽的影像，不知何时已经切换到了医疗室的监控视角，他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终于，季骁在一个西装内袋里，找到了一个硬物。
他拿了出来。
那是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笔，通体暗银色，笔身上雕刻着复古的藤蔓花纹，样式古朴，却保养得极好。
“这是……”季骁把它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书记官』。”屏幕里，林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用的一支笔。没想到，她真的留给了阿言。”
“一支笔，能证明什么？”季骁有些不解。
“它本身，证明不了什么。但它能解锁一样东西。”林泽说，“把它带回主控室，放在中央操作台上。”
季骁握着那支笔，回到了主控室。
他按照林泽的指示，将钢笔放在了操作台的凹槽中。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钢笔的末端弹开，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束，投射在操作台的感应区上。
下一秒，整个主控台的界面变了。
原本复杂的星图和数据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加密的私人日志界面。
日志的标题是——『致我的小叛徒』。
“这是我母亲留给顾怀章的，最后一份私人日志。”林泽解释道，“里面没有惊天的秘密，也没有什么研究数据。有的，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失望，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还有……她对顾家血脉诅咒，提出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什么方案？”季骁追问。
“一个需要『容器』和『共生体』，也就是顾言和你，共同完成的仪式。一个……能将顾家过于强大的精神力，安全地引导、分流、并最终稳定的方法。”林泽的眼神变得深邃，“这个方案，顾怀章研究了一辈子，都毫无头绪。而我母亲，用最简单的方式，把答案放在了他面前。”
“他会相信吗？”
“他会的。”林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因为这份日志的加密方式，是他们年轻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爱语。这支笔，是解锁这份爱语的唯一钥匙。”
“一个被绝望折磨了几十年的男人，突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哪怕只有一丝，他也会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季骁握紧了手中的钢笔。
他仿佛能感觉到，这支笔上，还残留着那个叫顾婉的女人，留下的温度和智慧。
“好。”季骁抬头，看着屏幕里的林泽，“告诉顾怀章，他的『救世主』，来了。”
林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和期待。
“如你所愿，我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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