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马林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中,那一声“师弟”轻飘飘地落下,却比刚才任何一次撞击都更具份量。
季骁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言握着他的手,在那一瞬间收紧,指节的力度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没有吭声,只是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用掌心的温度告诉身边的人,他在这里。
顾言的身体进入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戒备状态,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绷紧,随时会射出致命的箭。
“林泽。”顾言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直得像手术刀的锋刃,“我不记得,我母亲收过第二个学生。”
他的话语,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一个将对方直接钉死在“冒牌货”标签上的陈述。
季骁往前站了半步,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恰好挡在了顾言身前,用自己的肩膀,隔开了林泽投来的视线。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双泛着警惕光芒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林泽,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警告声。
面对这无声的敌意和有声的质问,林泽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复杂的疲惫。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林泽说,目光越过季骁的肩膀,直直地看向顾言,“因为收我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躺在培养皿里的『构想』。而我,是她第一个,也是最失败的一个作品。”
这句话,信息量巨大。
顾言的金丝眼镜下,眸光微动。
“所以,你听到了录音。”顾言再次开口,依旧是陈述句。他从不问多余的问题。
“听到了。”林泽坦然承认,“从你拿到那支录音笔开始,我就在听。包括你们在办公室里的每一句对话。”
季骁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被人这样窥探,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握紧了拳头,要不是顾言还拉着他,他可能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你听到了老师的遗言。”林泽继续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她说,让我帮你。她说,你是她最后的希望。”
“我的希望,不需要一个背叛者来给予。”顾言的声音冷了下去,“你和林啸天,是一丘之貉。这些年,你为他做事,助纣为虐,现在跑来跟我谈『希望』?”
“助纣为虐?”林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医疗区里显得格外刺耳,“顾言,你以为,没有我,你和这个小家伙,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
他的下巴朝季骁的方向扬了扬。
“你以为林啸天为什么一直没有动用最极端的手段来抓捕『小七』?你以为你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局,真的能瞒过他?是我,一直在给他传递错误的情报,是我,一直在夸大捕获『小七』的风险,拖延他的计划。我是在用我的方式,守护老师留下的东西。”
顾言沉默了。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在飞速地分析林泽话里的可信度。
季骁却忍不住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守护?你守护的方式就是眼睁睁看着他派人追杀我们?就是看着他把顾言逼到这个地步?”
“不然呢?”林泽看向季骁,眼神锐利,“小朋友,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我要是不取得林啸天的信任,怎么可能接触到核心?我要是不表现得比他更贪婪,更不择手段,他怎么会把我当成自己人?有时候,想要保护一朵花,你得先变成一堵比所有人都更肮脏的墙。”
他的目光在季骁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很奇怪,有审视,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了然。
“就像你现在这样。”林泽忽然说,“你体内的力量,正在失控,对吗?每一次使用,都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荷。福尔马林的气味,这里的环境,都在刺激它,让它变得更活跃,也更危险。再这样下去,不用林啸天动手,你自己就会先崩溃。”
季骁的心沉了下去,因为林泽说的,句句属实。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和叫嚣。
顾言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将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言冷声问。
“我想说,我知道怎么帮你。”林泽的目光重新回到顾言脸上,抛出了他的筹码,“或者说,是帮他。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暂时稳定他体内的力量,让他不至于被这股力量反噬。这是老师当年研究的备用方案之一,只有我知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稳定季骁的力量。
这个诱惑,对顾言而言,是致命的。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他不能不在乎季骁。
看着顾言脸上那细微的松动,季骁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自己成为顾言的弱点,成为别人可以拿来谈判的筹码。
“顾言,别信他!”季骁低声说,“我没事,我撑得住!”
顾言没有回头,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一个安抚的动作。
他看着林泽,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条件。”他吐出两个字。
林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释然。
“没有条件。”他说,“这是我欠老师的,也是……欠你的。我只需要你一句承诺,将来,无论发生什么,留季骁一条命。”
这句话,让顾言和季骁都愣住了。
什么叫……留季骁一条命?
就在这诡异的对话陷入僵局,谁也无法再前进一步时——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地下研究所!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血色。
紧接着,林啸天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带着疯狂的笑意,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林泽!我最『优秀』的侄子,你这个叛徒!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既然你们这些老鼠都喜欢呆在老鼠洞里,那就永远别出来了!尝尝我为你们准备的盛宴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地面开始了剧烈的震动!
“轰!轰!轰隆隆——”
头顶的混凝土天花板开始龟裂,灰尘簌簌落下。远处,传来一声声沉重无比的巨响,那是闸门落下的声音。
“他启动了紧急销毁程序!”林泽的脸色变了,“这个疯子!他想把整个b区都活埋了!”
“不止!”顾言抬头,看向通风口,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正从里面飘散出来,“他还注入了神经毒气!”
共同的危机,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对峙和猜忌。
“跟我走!”林泽当机立断,转身就朝着医疗区深处的一个方向跑去,“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通往备用能源室!只要能重启通风系统,我们还有机会!”
顾言没有丝毫犹豫,拉着季骁立刻跟了上去。现在不是计较过去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零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跟在三人身后,负责断后。
他们在废弃的设备间穿行,脚下是散落的玻璃碎片,耳边是建筑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面那扇门!”林泽指着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喊道,“被物理锁死了!季骁,靠你了!”
季骁看了一眼顾言,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他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
他没有用拳头,而是用整个肩膀,狠狠地撞在了那扇门上!
“砰!”
一声巨响,合金门向内凹陷了一大块,但依然没有开。
“再来!”顾言喊道。
季骁后退几步,再次发力!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被疯狂地抽调,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鼓,四肢百骸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言的背影,硬是咬着牙,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了肩膀上。
“给——我——开!”
“轰隆!”
这一次,厚重的合金门再也支撑不住,门锁崩坏,整扇门被硬生生撞飞了出去!
季骁踉跄了一下,被顾言一把扶住。
“怎么样?”顾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还……还行。”季骁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站稳身体,冲顾言挤出一个笑容,“你老公我,体力好着呢。”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言扶着他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剧烈颤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季骁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着他往前走。
穿过门后,是一条狭长的维修通道。
“下一道关卡,是电子密码锁。”林泽跑在最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是你母亲当年设计的最高加密,每错一次,就会缩短毒气释放的时间。顾言,看你的了。”
很快,他们来到通道尽头的另一扇门前。门边有一个复杂的控制面板,上面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顾言将季骁交给零照顾,自己走了上去。
他看着面板上不断跳动的符号和代码,手指悬在空中,却没有立刻输入。
“怎么了?”林泽催促道。
“我在想,我母亲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程序。”顾言的声音很轻,“她留下的每一条路,都有其深意。”
他的手指开始在面板上飞速舞动,快得只留下一连串的残影。那不是在破解,更像是在与一个老朋友对话。
季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顾言的侧脸。在闪烁的蓝光映照下,他的神情专注到了极致,那份冷静和智慧,在此刻显得格外有魅力。
季骁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只要看着这个人,就好像什么难关都能过去。
“滴——”
一声轻响,密码锁的红灯,变成了绿色。
门,开了。
“走!”
三人再次开始奔跑。
这条路,显然是林泽精心规划过的,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监控和主要的塌方区域。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下一个岔路口时,季骁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他被旁边一个房间吸引了。
那是一个冷冻储藏室,厚重的金属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观察窗,窗户上结满了冰霜。
但透过冰霜的缝隙,季骁看到了一些东西。
“顾言……你看那。”他拉了拉顾言的衣袖。
顾言和林泽都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储藏室里,幽蓝的冷光灯下,矗立着一排排巨大的玻璃培养仓。仓体里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而在液体中,浸泡着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们蜷缩着身体,像是沉睡的婴儿,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轮廓,分明是人类的形态。
“这是……”季骁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伊甸园』计划的雏形样本。”林泽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或者说,是老师当年的……失败品。每一个,都曾是鲜活的生命。”
他的话,让季骁和顾言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培养仓里的人形轮廓,似乎……动了一下。
它的手指,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透过模糊的液体和结霜的玻璃,一张苍白的、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他们。
“跑!”
林泽低吼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顾言和季骁就往前冲。
背后,冷冻储藏室里,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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