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那块小小的中转平台上,空气似乎被抽干了。
入侵失败的红色警报在顾言的虚拟屏幕上无声闪烁,像一只嘲讽的眼睛。但他已经无暇顾及。所有的冷静与算计,都在季骁那句轻飘飘的话语中,被击得粉碎。
“梦到你妈妈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个字都变成缓慢的、沉重的回音,在顾言的颅内反复冲撞。
他看着季骁,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还带着梦境的迷茫和初醒的混沌,干净得像一汪泉水,映照出他自己脸上来不及收敛的错愕。
季骁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更清晰一些。
“顾言……?”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顾言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他没有追问,没有质问,而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季骁的额头。
“发烧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稳,平稳到不真实,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播报数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个举动让季骁愣住了。
他预想过顾言的任何反应,震惊,怀疑,甚至愤怒,唯独没有想到是这种近乎温柔的关切。
“我……我没事。”季骁摇了摇头,感觉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就是头有点疼,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都不像是我的……”
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但浑身酸软无力,刚一动弹,就脱力地要往后倒。
一只手臂及时地从他身后环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背,将他半抱半扶地揽进怀里。
顾言的胸膛坚硬而冰冷,隔着两层衣料,季骁依然能感觉到那份不同寻常的凉意。他靠在顾言的肩上,鼻息间是对方身上清冽的、带着一丝金属气息的味道。
这个怀抱,让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别乱动。”顾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但动作却很轻,“你被注射了高浓度的镇静剂和神经抑制剂,身体机能还没恢复。”
“哦……”季骁乖乖地应了一声,不再挣扎,任由自己靠着他。
他能感觉到顾言的手臂收紧了几分,那是一种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圈禁姿态。
“那个梦,”顾言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告诉我,你都梦到了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季骁闭上眼睛,努力在混乱的思绪中打捞那些破碎的片段。
“很乱……一开始,是光,很温暖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呓般的飘忽,“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白色的,还有很多亮晶晶的玻璃仪器。闻起来……闻起来很干净,像太阳晒过的味道。”
顾言抱着他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那个地方。那是母亲的私人实验室,位于顾家老宅的顶楼,有着最好的采光。母亲最喜欢在午后,让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房间里有人吗?”顾言引导着他。
“有。”季骁毫不犹豫地回答,“有一个女人,很温柔的女人。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觉得……她长得很像你。特别是眼睛。”
“……”
“她对我笑,还摸我的头。”季骁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她叫我……『小七』。”
『小七』。
这两个字像两根滚烫的钢针,狠狠刺入顾言的耳膜。
不是季骁,不是阿骁,是『小七』。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带着实验编号般冰冷质感的代号。
“她还说了什么?”顾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她……她好像拿了一双袜子。”季骁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白色的,很长,很干净。她说……她说,『小七要穿上最干净的白袜,才能跑得最快,跳得最高』。”
轰。
顾言的脑海里,某个尘封的角落,一把锁被“咔哒”一声打开了。
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季骁的白袜有那么深的执念。
因为在他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母亲也曾拿着一双雪白的袜子,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言言要穿干净的袜子,做一个干净的人。』
原来,这份偏执,这份癖好,源头……在这里。
“后来呢?”顾言的呼吸有些急促。
“后来……”季骁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起来,“后来,光没有了。到处都是红色的,很刺眼的红光在闪。警报声,很响,很吵……还有玻璃碎掉的声音。”
他靠在顾言怀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我闻到了烟味,很呛人。那个女人……那个阿姨,她把我塞进一个柜子里,很黑,很小。她对我说,『小七别怕,在这里等着,妈妈很快就回来』。”
“她……她叫自己『妈妈』?”顾言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嗯……”季骁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她没有回来。我听到了爆炸声,很大很大的爆炸声。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他睁开眼,眼眶泛红,里面满是惊恐和迷茫。
“顾言,那不是我的记忆,对不对?我爸爸妈妈都好好的,我没有经历过火灾,也没有人叫我『小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为什么会梦到你妈妈?”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顾言的衣襟,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顾言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拍着季骁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季骁的梦,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的黑匣子。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家族强行抹去的童年碎片,此刻正与季骁的描述疯狂地重合、拼接。
实验室,大火,爆炸……
还有那句“妈妈很快就回来”。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在那场大火里,在那间实验室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被母亲称为『小七』的,另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季骁。
这个认知,让顾言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一直以为,季骁是他黑暗复仇路上,偶然发现的一束光,一个意外。他以为,是自己选择了季骁,将他拖入了这场漩涡。
可现在看来,命运的丝线,早在十几年前,在那场冲天的大火中,就已将他们二人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不是猎人,季骁也不是猎物。
他们……是同一场悲剧的幸存者。
“顾言……”季骁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你还好吗?”
顾言回过神,对上季骁担忧的目光。
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那双金丝眼镜下的眸子,重新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没事。”他松开季骁,重新扶着他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去探究过去。我们得先从这里出去。”
他调出虚拟屏幕,上面那个刺眼的红色警报已经被他关闭。
他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建筑结构图,大脑飞速运转。
强行破解『摇篮』的计划已经失败,而且现在看来,就算成功了,得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季骁的记忆,才是真正的钥匙。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刺激季骁,让他回想起更多细节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知道。
林啸天。
顾言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既然猎物不肯自己走进陷阱,那就让猎人,亲自把他带到屠宰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一行行代码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他没有再尝试攻击,而是在构建一个虚假的信号源。
一个看起来像是仓皇逃窜,却又充满了诱惑力的坐标。
季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幽蓝的光芒在他镜片上流转,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
他不知道顾言要做什么,但他选择相信。
“你在做什么?”他轻声问。
“钓鱼。”顾言头也不抬地回答,“一条自以为是的鲨鱼,很快就会咬钩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季骁,目光灼灼。
“季骁,接下来,可能会很危险。你看到的,听到的,或许会颠覆你的认知。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
季骁看着他,从那双冷静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在害怕。
不是怕危险,而是怕……失去。
季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伸出手,握住了顾言正在操作屏幕的手。
“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他咧嘴一笑,尽管脸色苍白,但那笑容依旧灿烂得晃眼,“你可是我的金主大人。再说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还能蹦到哪去?”
顾言的手指一僵。
季骁手心的温度,滚烫,带着勃勃的生机,与他冰凉的指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闹。”顾言想抽回手,却被季骁握得更紧。
“我没闹。”季骁的表情认真了起来,“顾言,我不知道我梦到的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知道你到底背负着什么。但你记着,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季骁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男人。”
这是他最朴素的承诺,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撼动人心。
顾言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白痴。”
他低声骂了一句,却没有再挣开季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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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林泽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优美的弧线。
他身后的全息投影上,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是“零”。
“信号出现了。”零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坐标指向城郊的第七生物研究所废墟。十五年前,那里发生过一场火灾,所有资料付之一炬。”
“第七研究所……”林泽品了一口酒,发出一声玩味的轻笑,“苏晚阿姨当年的心血啊……顾言这是要去凭吊过去吗?真是个长情的孩子。”
“林啸天的人已经动了,三支行动队,正从不同方向包围过去。”零继续报告,“这很明显是一个陷阱。”
“当然是陷阱。”林泽转过身,脸上带着优雅而残酷的笑容,“一个聪明的陷阱。他想利用林啸天,带他去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很可能藏着他想知道的一切。”
“我们要做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通知我们的人,准备好迎接贵客。我亲爱的堂叔,还有顾家那位离家出走的小少爷……以及那件有趣的『最高杰作』。”
他的目光,落在投影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是季骁的资料,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篮球服,笑得阳光灿烂。
“我对这件‘玩具’,可是越来越好奇了。”林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像一头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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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管道内。
虚假的信号已经发出,顾言正在规划着逃离路线。
季骁靠在一旁,闭着眼,那些梦境的碎片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还有一个词,那个阿姨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妈妈很快就回来’。”
顾言的动作停了下来,立刻看向他。
“那是什么?”
季骁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复述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她说……『小七,活下去,你是……伊甸园……唯一的希望』。”
『伊甸园』。
这个词被说出口的瞬间,顾言手腕上的终端,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嘀”声。
屏幕上,一个他设置了十几年,从未有过任何反应的加密文件,图标的外框,忽然亮起了一圈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绿色光晕。
顾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文件的命名,只有两个字。
『钥匙』。
他看着那个闪烁的图标,又抬头看向季骁茫然的脸。
原来,他苦苦寻找了十几年的钥匙,不是某个密码,不是某份文件。
而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此刻,正被他圈在怀里,完全属于他的人。
顾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带着一丝疯狂,一丝快意,和一丝……如释重负。
“季骁。”他伸出手,捧起季骁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嗯?”
“你不是什么希望。”顾言的指腹摩挲着季骁的脸颊,眼神灼热得吓人,“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在季骁错愕的目光中,吻了上去。
不是试探,不是安抚。
而是一个充满了掠夺与占有,带着血腥味的,宣告主权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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