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那一声懒洋洋的“小雷子”，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让整个天地间的狂暴能量为之一滞。
天空中，那只凝聚了毁灭力量的雷霆之眼，猛地收缩了一下！其中闪烁的金色电蛇仿佛遇到了克星，变得紊乱而闪烁不定。那股锁定夫子、沉重如山的煌煌天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开，虽然并未完全消散，却再也无法凝聚成实质性的压迫。
土丘之上，原本准备硬抗天罚、形神俱灭的夫子，愕然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处巨石旁那个依旧站得松松垮垮的白衣少年。他……他刚才叫什么？小雷子？这是在跟……天道雷神说话？自己和白辰认识万年好像从来不知道他从前的事，他到底有多强？
流民们匍匐在地，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天威似乎减弱了些，纷纷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九天之上，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充满了惊疑、畏惧，甚至带着点委屈的宏大意念，断断续续地传入白辰的脑海，也隐隐扩散开来，让夫子这等修为的人能模糊感知到：
“是……是您？！您……您怎么会在此界？这……这老儿强行干预天时，逆乱阴阳，小神……小神也是依律行事啊！”
这意念声音，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冷漠无情，简直像是个被家长抓到做错事的孩子，带着惊慌和辩解。
白辰掏了掏耳朵，仿佛嫌这意念传音有点吵，没好气地回道：“依律行事？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底下这些快饿死渴死的人，就不是‘律’该管的事了？你这雷神当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
那雷霆之眼又瑟缩了一下，意念带着讨好：“可是……上尊，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此地大旱，亦有前因……小神若徇私，恐遭天谴……”
“前因？”白辰嗤笑一声，“不就是底下睡了只不开眼的小旱魃，加上你们这几年雪水分配小气了点儿？多大的事儿？值得弄死这么多人？再说了，”他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蛮不讲理，“我朋友看不过眼，想下场雨，你就不能通融通融？给我个面子，不行吗？”
夫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跟天道雷神讲“面子”？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感觉自己万年修行的认知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那雷霆之眼（或者说背后的雷神）似乎也噎住了，半天没回应。显然，“面子”这个理由，超出了天道规则的运算范围。
白辰等得不耐烦，皱了皱眉：“怎么？我这点面子都没有？非要我亲自上去找你‘聊聊’？”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虽然没什么气势，但那随意动作中透出的意味，却让天空中的雷云剧烈翻滚起来。
“不敢！不敢！上尊息怒！”那意念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连声道，“小神明白了！这就降雨！这就降雨！”
话音未落，只见天空中那凝聚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雷云，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转变。金色的罚雷迅速消散，乌云变得更加浓重，但却散发出浓郁的水汽。道道银蛇般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这一次，却不再是毁灭的前兆，而是催生雨水的自然雷电！
“轰隆隆——”
雷声再次响起，却已变得沉闷而富有生机。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只是稀疏几点，很快便连成了线，织成了幕！倾盆大雨，沛然降临！
干燥龟裂的大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久违的甘霖，发出滋滋的声响。枯死的草根下，似乎有微弱的绿意挣扎着想要探头。断流的河床里，渐渐汇聚起浑浊的溪流。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神仙！是神仙救了我们！”
“苍天有眼啊！”
下方的流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泣声。他们跪在泥泞中，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流淌。那是对生命的渴望得到满足的狂喜，是对绝处逢生的感激。
雨水并非普通雨水，其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之力，虽然无法立刻治愈所有的伤病，却足以吊住这些濒死之人的性命，滋润他们干涸的身体。
夫子站在土丘上，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旧道袍。他看着眼前这由死转生的景象，看着那些重新焕发出活力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他成功了，或者说，因为白辰，他成功了。但这成功，却并非依靠他自己的力量。
他复杂地望向白辰。只见白辰依旧站在那块巨石旁，雨水在靠近他身体时便自然滑开，滴雨不沾身。他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对那雷神还在吩咐着什么：
“嗯，这还差不多。雨下大点，范围广点，持续个三天三夜。把那地底碍事的小旱魃顺便清理了，让它换个地方睡去。别留手尾。”
天空中的雷云翻滚着，传来雷神恭敬又带着点哭腔的意念：“是是是，小神遵命！一定办妥！上尊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忙你的去吧。别再来吵我。”白辰挥了挥手，像是打发走一个伙计。
那雷霆之眼如蒙大赦，迅速隐没在乌云之中，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宣告着这场人与天（或者说，某人与天）的较量，以一种极其离谱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大雨滂沱，冲刷着世间的苦难与尘埃。
夫子走到白辰身边，看着老友那平淡无波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最终，他只化作一声长叹：“老白，你这……何苦来哉？为我这般破例，值得吗？那天道责罚……”
白辰转过头，雨水在他头顶上方自动分开，形成一小片无雨的区域。他看了夫子一眼，眼神依旧懒散，却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啰嗦。”他打断夫子的话，转身朝着雨幕深处走去，“下雨了，找个地方避雨。湿漉漉的，麻烦。”
夫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天空中依旧倾泻的、救命的甘霖，无奈地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雨水打在他脸上，有些凉，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他知道，白辰嘴上说着麻烦，却为他，也为这苍生，扛下了一份天大的干系。这份情，他记下了。
而九天之上，某位雷神正一边兢兢业业地布雨，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嘀咕：“吓死个神了……这位爷怎么突然跑下界来了？还好没真动手……不过，强行降雨这么多，这因果报应……唉，只能后面慢慢找补了……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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