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初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同意齐传铮，先出去再说。
齐传铮却没有放下述心，而是一步步走向她，然后拎上了她肩膀。
紧接着，他在她耳边附耳说的一句话，让赵元初浑身冷汗：
“赵元初，我可不像宋子吟那么好骗。”
她偏头，齐传铮已神色如常的继续走，而那刀刃就在她颈边一寸之遥。
“你别想撞刀。”齐传铮瞥了她一眼，“如果我们不能出去，我会死了也缠上你师傅，教她知道她徒弟做的好事。”
“你……”赵元初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三人从那裂隙出去后，天光大亮，照的齐传铮竟有些不适应。
这地方冷的如冬日一般。
“池南雪，”齐传铮停下脚步，“你让她送你去找柳上烟。你们都是女孩子，相处会自在一些。”
“这时候又把人扔下了？”赵元初冷嘲热讽，“刚才不还说自己，言、而、有、信？”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实力。”齐传铮收紧了刀刃，“若是你不把她好好送到地方，还是那句话，我自会去落松溪找你师傅理论。”
“你不用柳上烟告诉你楚云天的位置了？”池南雪问道。
“我已经看见他了。”齐传铮抬了抬下巴，“你的实力我也看见了，我相信你，去吧。”
池南雪望向齐传铮点的方向，那是一伙月州修士，堵在一个洞口。
而他们中间围着一个血人。
她们不认得，但齐传铮不会认错。
“抱歉。”齐传铮收回镰刀，“我要自私一次了。”
或者说，其实我一向都是自私的人。
你说呢，赵元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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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天很清楚这个山洞根本就藏不了多久。
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就一点。
虽然齐传铮没醒的那半个月自己已经将丹核尽量融入体内，但结丹这种需要几十年的事，十几天又怎么可能完全一如之前？
他记得那个月州修士。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和这家伙对上都勉强。
尤其是他刚斩杀过妖兽。
等一下……
那个修士和环佩兽比起来谁更强？
自己可以斩杀环佩兽，岂不是也可以斩杀他们？
楚云天顺了顺气，没有丹药的情况下，自己还够发动一次剑阵。
那就赌一把吧。
炸不了金丹，那就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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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监会台。
常筠华抬眼时，看见的就是带人直接闯进屋的戒律长老。
从天恒宗去越江其实并不慢。
所以他们先去了会场监会台。
“来问你们家那个徒弟的事的吧。”
常筠华站起来，微笑着将两枚交叠的灵戒掷给了他们。
嵇揽琛伸手接住，晏弦终仅瞄一眼，便知晓那是楚云天与齐传铮的。
也只有他俩的会花纹都类似。
“得罪。”戒律长老拱手一礼。
他正要再说什么，温既白走了进来：“报告长老，鬼道方向，本命灵石似有闪烁。”
“好。”戒律长老一甩袖子，却接到了议事堂的传音：“长老！出大事了！”
月州骨醉宫，大批修士围住了天恒宗。若不是山下第一时间开启结界，这会怕是已屠杀不少山民。
“什么？”戒律长老神色一变。
“同时风州朝露阁消息，他们想向天恒宗求援，朝露阁也被围了！”
“还有？”戒律长老看看常筠华，又回过头看向会场。
“云州人界界主主宫，也有大批骨醉宫修士围攻！”
“骨醉宫分的出那么多人？”戒律长老脸都快绷不住了。
“不知道啊，风州与云州的消息，一个是朝露阁主传的，一个是人界副界主传的，都是连的宗主但是宗主不在所以转门内，我还是去议事堂接的传音！”柳闻慌得要冒烟了。
议事堂的传音线只有掌权者有。
“知风人呢？”戒律长老闭了闭眼，“他好歹是宗主，这会人呢？人呢？”
“我在。”知风沉稳的声音传来，“你们先把楚云天接回宗门，从外围攻击。宗门这里，我来处理。”
那边传音断了，戒律长老阴沉的看着常筠华。
常筠华摇头：“我没有与月州勾结。”
昨日，我拒绝了月州，他们甚至火烧常府。
太详细的想来你们没时间听，这是鬼道权限，先去找人吧。
戒律长老明白，常筠华一定知道些什么。
只是现在局势大乱，当下他们也只能先找到楚云天，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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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传铮拎着镰刀冲上去时，楚云天已是血人一个。
一如他初见楚云天那日，苍白而凄厉。
他手中的弓弦都滴着血。
齐传铮知道楚云天的实力绝不会打不过这些月州修士。
他看见那一滩烂肉就知道人必定是先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所以损耗殆尽。
能让楚云天都站不稳的，那就去死好了。
齐传铮是真的不想再看见楚云天受一点伤了。
尤其是，在月州修士手里。
齐传铮挥袖，述心飞刃而出，如巨轮般旋来便是一片。
他杀出一个缺口，冲了过去，不顾楚云天一身的血污，右膝跪地将人抱在了怀中：“你……你的眼睛……”
楚云天一把抓住齐传铮的衣摆。
他从未这样脆弱过。
无论面前这个人是否是真的，能听到他的声音，自己就知足了。
齐传铮一只手抱紧慢慢滑到地上伏在他脚边的楚云天，另一只手接住回来的述心。
今天这些月州修士，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安抚的抚了抚楚云天黏腻的长发，拾起繁逾站起来，走向了那些月州修士。
随后，他将述心架上繁逾，划弦出刃。
他不会放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敢动楚云天是吧，给我等着死吧。
齐传铮一手持弓一手持巨刃，弓弦束颈，长刃削骨。
还敢往洞口去的，他就碾碎那人的腿骨。
为首的月州修士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楚云天这家伙实在是能打，来了两拨都折在了这洞前。
齐传铮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眼中没有那些月州修士的百样招式，只有他们都必须拿命还。
述心刃尖过出，他是真的挖了被刚才那道刃光划的血肉模糊的眼睛。
楚云天看不见，但他听着惨叫，便知道齐传铮在杀生。
那个会跟在自己身后说一不二的齐传铮，那个会虚心听自己讲心法的齐传铮……
此刻终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凶相毕露。
他从自己手中接过繁逾的那一刻，楚云天就明白，这是真的齐传铮，来为自己报仇。
若无自己授意，繁逾根本不会跟齐传铮走。
他就是自己为繁逾认下的第二个伙伴。
齐传铮没学过那些复杂的什么阵法，也没学过那些文邹邹的符文。
他战斗甚至没什么技巧，只是拎起述心凭心而动。
活人与纸人在他看来也不过刚才与现在的区别。
活人被刀刃刺入之前会阻滞那么一下，纸人脆弱，轻易便削的漫天纷飞。
楚云天闭上了空洞的双眼，血泪从瞳仁中流出。
齐传铮踏在血泊中的脚步声、繁逾弦动的振风声、血肉被剁的稀烂的砍骨声……
还有，
“告诉我，是谁动的他眼睛？”
没有声音。一片死寂。
楚云天听到齐传铮似是朝自己走来了。
自己被轻柔小心的拢进了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而那个人手把手，带着自己拉开了弓弦。
“楚云天，”他说，“我来为你索命了。”
楚云天笑了笑：“那你……可真是我的灾星。”
自从认识你，就是打打杀杀。
“是，”齐传铮也笑了，“我是灾星。”
这不是……为你守心了吗。
周遭寂静。
唯血腥味浓浓的，令人反胃的，在寒涧中飘荡。
齐传铮在给自己输灵力。
就像……自己无数次将灵力喂给他一样。
他也抵住了自己的后背，将灵力给了自己。
尔后，齐传铮轻柔的放开楚云天：“我知你喜干净。”
你先用点自净的，我去打扫一下外面。
楚云天知道齐传铮说的是哪种打扫。
他点了点头，慢慢拂过自己衣襟。
而齐传铮走到洞外，看着又来的一批乌泱泱的月州修士，冷笑了一声，将述心插在了洞口。
谁敢接近述心形成的结界，便会被割喉挖眼，挑断手筋脚筋。
齐传铮知道楚云天不喜欢让自己看见他脏脏的样子。
所以他把地方留给了楚云天。
楚云天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再进去。
齐传铮拉下的结界，将嘈杂隔绝在了瀑布之外。
同时，他与楚云天说话，也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做好这一切，齐传铮抓住楚云天的手，扶他盘腿坐好，开始为楚云天疗伤。
“小齐……”楚云天喃喃自语，“感觉过去了好久……”
“是，”齐传铮抱住人，“你能坐住吗？”
楚云天软软的歪在他怀中，没有灵药，自己又非医修，他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小齐，”楚云天整个人都发烫，“我遇到了环佩兽……”
从楚云天那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齐传铮总算拼出了个大概。
他斩杀环佩兽之后，就遇到了追来的月州修士。
这鸟地方天恒宗都找不到这里，他月州是如何找到的？
在交战中，灵力渐渐不支的楚云天被为首那个，也就是当时要买他的人，撒一把药糊了眼睛。
“其实我知道，”楚云天靠在齐传铮怀中，“就算有灵药……又能怎样？”
这种中毒的感觉他很清楚。
那老东西的药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齐传铮闭上眼，他现在就后悔刚才杀的太干脆。
他应该把人拖到楚云天面前让他亲手杀。
现在的楚云天能解毒？开什么玩笑，这不要人命。
“等我们出去，”齐传铮声音都在抖，“等我们出去……我打上骨醉宫，好不好？”
你别睡，楚云天，你别睡。
月州能找过来，你天恒宗也可以。一定可以。
楚云天笑了：“师门不一定就知道我遇险的事，如何能来？”
“能，”齐传铮怕楚云天已经怀了死志，“一定能。”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众生之地。”
楚云天这副样子，和平日的他大相径庭。
“你这样哄我，”楚云天伸手摸索着齐传铮的脸，“你是真的吗？”
齐传铮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水声中，他闭上眼，低沉温暖的曲调苦涩而安详的辗转在寒涧中，如同醇苦的茶。
这是楚云天那日拉的曲子。
齐传铮将它填了词。
“苦酒未入喉，心先醉千秋……”
“春风过洛阳，江南揽窗望……”
“这是，”楚云天睁了睁眼，“你……填了个词？”
“是。”齐传铮点头，“真的很好听……它不应该被拘于我们的故事之中。”
它应该有更契合它的歌词。
“话说，这里为什么叫众生之地？”
“环佩告诉我的，也许这里有它的故事。”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秘密，一个地方也有它的故事它的秘密。
“酒未入喉，心先醉了千秋；潋滟杯光倾倒在玉门关的沙场，春风过洛阳，江南揽窗望。他们的水袖拂云便成了月光，婆娑的山水遮蔽了赤壁的楫浆。舟不载山明，辙不往故乡；斥剑斩马良，自此乱雾霜。折腰绘天朗，无人度汉唐。”
楚云天听笑了：“你编的什么东西。”
齐传铮也笑：“这是我答卷。”
楚云天翻了个身：“这就是你文学第一的水准？”
“嗯，是，”齐传铮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肯定没你水准高。”
“要我说，这地方叫长生之地好了。”
楚云天闷闷的声音自齐传铮体温下传来。
“为什么？”齐传铮其实能看清石壁上的壁画，这里是一位神堕神的地方。
“吉利。”楚云天扯住齐传铮袖子，“众生是它过往的来处，长生是我们将行的归途。”
齐传铮闭上眼，俯下身，抱紧了人。
君守人间枯骨殇，我涉长渊断月荒。
“那便祈望我们都能长生。”
尔后，齐传铮看着楚云天因为压制毒性已有些神志不清的面庞，拨开楚云天额边凌乱的鬓发，吻了上去。
他在这寒天苦地之中，吻了他的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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