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沉重的门栓落下的“咔哒”声,像一道最终的分界线,彻底隔绝了外部世界,也将陆少华与片刻前还残存的一丝人间烟火气彻底分离。门外,是迭戈护送着索菲亚渐渐远去的、略带仓惶的脚步声;门内,则是一片被死亡、破坏和刺鼻血腥味笼罩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最深沉的黑暗,却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更多扭曲、摇曳的阴影,让整个“龙宫”餐馆的内部看起来更像一个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献祭的邪教殿堂,而非一个曾经充满食物香气和欢声笑语的地方。
陆少华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立刻动作。他闭上眼睛,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泼洒的酒精味、以及那无法掩盖的、甜腻中带着铁锈气的鲜血味道,如同具有腐蚀性的毒雾,涌入他的鼻腔,灼烧着他的肺叶。
然而,与这具身体的本能厌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意识的极度冰冷与清醒。这种混杂着暴力和死亡的气息,并没有让他呕吐或眩晕,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猛烈地刺穿了他长期以来精心维持的“陆老板”伪装,露出了其下那颗早已在真正战场上淬炼过的、坚韧甚至冷酷的核心。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那双平日里在灶台前显得专注、面对顾客时显得温和的眼睛,此刻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反射出一种类似夜行肉食动物般的幽冷光泽。
没有犹豫,没有哀叹,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满地的狼藉。
他行动起来。
第一步,封锁与隔绝。他走到破损最严重的临街窗前,用之前应急加固剩下的木板和从仓库找来的沉重货架,对其进行快速但极其有效的二次封堵。他的动作迅捷、精准、充满力量感,每一块木板的位置、每一个支撑点的选择都显示出一种远超普通人的空间利用效率和结构力学理解。他不是在胡乱堆砌障碍物,而是在构建一个临时的、可防御的阵地。接着,他检查了所有出入口,确保它们都从内部被牢牢锁死或堵死。整个过程耗时极短,完成后,整个“龙宫”仿佛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钢铁棺材。
第二步,处理最棘手的“麻烦”。他的目光落在那两具冰冷的尸体上——赫克托那名死不瞑目的副手,以及另一名穿着敌方标识的枪手。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既无恐惧,也无怜悯。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动作专业得令人心悸地快速搜查了他们全身,取走了所有武器、弹药、证件以及任何可能标识身份的物品。然后,他抓住一具尸体的腋下,毫不费力地将其拖行向厨房深处的冷藏库。沉重的尸体与地面摩擦,发出瘆人的沙沙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他将两具尸体并排塞进最大的那个食材冷藏柜,关上门,拨动了温度调节器,将其降至最低。“低温能延缓腐败,消除气味,为我争取时间。” 他脑中闪过的是纯粹实用主义的考量。这不是埋葬,这只是暂时性的仓储处理。
第三步,初步清理与痕迹掩盖。他找来大袋的食盐和几桶清水。食盐被大量倾倒在凝固和未凝固的血泊上,尤其是门口和交通要道附近。清水随后泼洒,他用一把宽大的厨房推板(平时用来清理台面积水)开始用力刮擦和冲洗地面。他并非要彻底清除所有痕迹——那不可能——而是要破坏血液的形态,混淆出血量和血迹喷溅方向,抹去最明显的脚印和拖拽痕迹。这同样是一种专业的战场应急处理技巧,旨在增加事后调查的难度。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但他呼吸平稳,动作节奏稳定,仿佛在进行一项日常的、重复了千百次的训练。
在做这一切机械性劳动的同时,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如同一个精密的情报分析中心,将今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画面进行回放、拆解、交叉验证。
赫克托的突然到访……所谓的“谈判”……
马科斯那看似嚣张实则隐含警惕的态度……
窗外精准且火力凶猛的伏击……
赫克托副手迭戈(与他帮厨同名)那奋不顾身却略显“刻意”的挡枪……
警察那“恰到好处”的延迟出现和草草收场……
赫克托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还有……那名被击毙的枪手身上,某个并不属于海湾集团、却让他隐约觉得眼熟的细微纹身图案……
无数的碎片信息在他脑中碰撞、组合。
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幸的意外”或简单的黑帮火并。
这是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的、代价惨烈的局。
目标是什么?
是为了除掉赫克托?不像,伏击的火力虽猛,但缺乏真正致命的决心,更像是一种威慑和警告。
是为了测试什么?或者……是为了测试 谁?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废墟,扫过那些弹孔,最后落在那扇通往厨房后巷、如今已被他封死的门上。
一个冰冷、近乎残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滑行的毒蛇,缓缓浮出水面:
这场袭击,这场牺牲了一条人命、毁了他心血的袭击,其真正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将他——陆少华——逼到悬崖边上,让他无可选择,只能彻底倒向赫克托的阵营。赫克托需要他的能力,需要他的忠诚,而有什么比“救命之恩”和“共同遇险”更能捆绑一个人呢?甚至,那些子弹之所以没有直接要了赫克托的命,是不是也因为开枪的人……本就不能让他死?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但逻辑却严丝合缝。
如果他猜对了,那么赫克托的狠辣与心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深沉可怕。而他自己,则从一开始,就是这盘棋上的一颗重要棋子。
他直起身,将最后的污水推进下水道。现场看起来依旧混乱,但最刺眼的“证据”已被初步处理。
他走到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沾满盐粒、血水和污渍的双手。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因劳累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火的刀锋,锐利、冰冷,燃烧着一种近乎狂怒的平静。
被利用,被算计,被当作棋子……
他最厌恶的感觉,却在这个遥远的异国他乡,以最血腥的方式,再次降临。
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被迫逃离的孤狼了。
他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寂静再次吞噬一切,但这一次,寂静中充满了无穷的张力。
他擦干手,走到餐馆中央,环视着这个他倾注了心血、试图用来埋葬过去、开启新生的地方。如今,它碎了,脏了,浸透了鲜血和阴谋。
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中,某种新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一种决绝的认知。
一种冰冷的愤怒。
一种对权力和力量的、前所未有的渴望。
蒂华纳没有给他安身立命的选项。它只给了他两个选择:被吞噬,或者……成为吞噬者。
赫克托想让他成为一把刀?
很好。
但那把刀,将由谁握在手中,刀锋最终会指向谁……将由他陆少华自己来决定。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且毫无笑意的弧度。
清理工作,尚未结束。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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