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庄园主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在陆少华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客厅内壁炉的暖意和枭雄那令人窒息的审视目光。那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保镖并未多言,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廊的右侧方向,随后便如同门神般重新矗立在门前,身形笔挺,目光平视前方,仿佛与身后奢华的装饰融为了一体。
陆少华沿着铺着厚实波斯地毯的走廊缓步前行。庄园内部静得可怕,只有他极轻的脚步声被地毯吸收,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经过良好隔音处理后的某种低频率的机械嗡鸣声,可能是服务器机房,也可能是某种隐藏的通风或安保系统在持续运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菌般的洁净感,混合着昂贵木料和抛光剂的淡淡气味,与“龙宫”餐馆那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氛围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座极度注重隐私和安全的高科技堡垒,而非一个家。
他被引至一间客房门前。保镖用一张门卡刷开电子锁,推开房门,然后侧身让开,依旧一言不发,但眼神明确示意他进入。
客房内部陈设依旧奢华,但风格冷峻。一张宽大的床,配套的实木家具,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迷你吧台。一扇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占据了整面墙,外面是精心修剪但视野开阔的私人庭院,可以看到远处高墙上巡逻的警卫身影和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柱。
“El Se?or Rodriguez ha dado ordenes. quédese aqui hasta nuevo aviso.” (罗德里格斯先生有令。请留在此处等待进一步通知。)保镖终于开口,声音平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在宣读一项程序指令。“No se acerque a las ventanas.” (请不要靠近窗户。)
陆少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保镖微微颔首,随即关上了房门。门外传来清晰的电子锁重新啮合的“咔哒”声。他被软禁了,尽管是在一个黄金铸造的笼子里。
他走到房间中央,并没有依言远离窗户,而是站在一个既能观察窗外情况又不易被外部直接瞄到的角度。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聆听着庄园内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异常缓慢。房间内静得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这种被掌控、被观察、等待命运宣判的滋味并不好受。赫克托的“感激”是真实的,但他的多疑和谨慎同样根深蒂固。在彻底摸清陆少华的底细,或者至少确认他短期内没有威胁之前,这种“保护性”的隔离是必然的程序。
陆少华的大脑飞速运转,复盘着与赫克托交锋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自己应对的得失,同时也在极度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环境的一切异常。赫克托最后那句关于“警察想要更正式口供”的话,像一根刺,隐隐提醒着他,外部的麻烦远未结束。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但截然不同的声波穿透了庄园厚重的隔音层,由远及近,逐渐增强。
是警笛声!
并非一辆,而是多辆!声音尖锐而急促,划破了蒂华纳郊区夜晚的相对宁静。
陆少华眼神一凛,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外表看不出任何变化。他微微侧头,将听觉专注力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警笛声在庄园宏伟的铁艺大门外骤然停止,但引擎的低沉轰鸣并未熄灭。紧接着,是扩音器被打开时特有的电流嗡鸣和杂音,然后一个经过放大、显得冰冷而公式化的男声响起,用的是西班牙语:
“?Atencion, atencion! ?Esto es la policia Federal! ?Salgan inmediatamente con las manos en alto!” (注意,注意!这里是联邦警察!立刻双手抱头出来!)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权威,但也透着一丝刻意保持距离的谨慎。
庄园内部几乎在警笛声响起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并非慌乱,而是一种训练有素、预案充分的高效动员。
隐藏在庭院景观中的高强度探照灯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大门方向,将庄园外墙前方的一大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足以让任何试图隐蔽接近的人无所遁形。
陆少华听到走廊外传来急促但并不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低沉的、通过无线电对讲机发布的简短指令声。赫克托的手下显然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正在按照预定的防御预案迅速就位。
他小心地移动到窗边,利用厚实窗帘的边缘作为掩护,向外窥视。他看到高墙上的警卫身影增加了,动作敏捷地占据各个射击位,手中的自动武器在探照灯下反射出冷冽的幽光。但他们的枪口并未直接指向大门外的警察,而是保持着一种威慑性的、随时可以开火的准备姿态。
大门外的警察也没有进一步逼近。几辆黑白涂装的联邦警察SUV和一辆装甲巡逻车呈扇形散开,车灯大开,引擎盖后面可以看到穿着防弹背心、手持长枪的警察身影,利用车辆作为掩体,与庄园内的守卫形成了紧张的对峙局面。
“?Repetimos! ?Somos la policia Federal! ?Exigimos hablar inmediatamente con héctor Rodriguez!” (重复!我们是联邦警察!要求立刻与赫克托·罗德里格斯对话!)扩音器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更加强硬,但依然没有采取强攻的迹象。
陆少华瞬间明白了现状。这不是一次计划周密的抓捕行动,更像是一次施加压力的威慑性拜访。警方显然知道赫克托在庄园内,也知道这里守卫森严、火力强大,强攻代价巨大且未必成功。他们摆出阵势,高声喊话,是在试探,也是在执行某种程序性的“告知”,或许是为了后续的法律程序收集证据,或许是为了回应更高层的压力,又或许……是在进行某种心照不宣的表演。
在蒂华纳,警察与毒枭的关系远比表面看上去复杂。腐败、渗透、默契、偶尔的必要冲突,构成了一套独特的生存法则。直接强攻一个像赫克托这样的大毒枭的庄园,没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和内部策应,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反而可能引发一场小型战争。
就在这时,陆少华客房的门锁发出了轻微的电子音。门被推开,依旧是那名保镖。他的表情依旧冷硬,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El Se?or Rodriguez requiere su presencia. Sigame.” (罗德里格斯先生要求您到场。请跟我来。)他的语气不容商量。
陆少华没有多问,默默点头,跟着保镖再次走向主客厅。他知道,赫克托此刻叫他过去,绝非仅仅是“作伴”那么简单。这很可能是一次新的考验——在警方直接压迫的背景下,观察他的反应,或者……需要他发挥某种“作用”。
走廊里气氛明显比之前紧张,更多的武装人员出现在关键位置,眼神警惕。但当他们看到保镖和陆少华时,都默默地让开了通路。
主客厅的门开着。赫克托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站在那面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前,背对着门口,凝视着大门外警车的灯光。他依旧穿着那件丝绸睡袍,但身上多了一件宽松的防弹背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轻轻晃动着。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惊慌,反而有一种被冒犯了的、冰冷的愤怒,以及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极度自信。
“Los perros de la policia…” (警察的走狗们…)他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Siempre ladrando en la puerta, pero nunca se atreven a entrar.” (总是在门口吠叫,但从来不敢真的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陆少华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再次剖开。
“dime, Lu…” (告诉我,陆…)他缓缓问道,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crees que están aqui por los muertos de anoche… o por ti?” (你觉得他们是为了昨晚的死人来…还是为了你?)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突然抛出的深水炸弹,瞬间在陆少华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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