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黏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铁锈味,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唯一的声音,是陆少华旋转那根不锈钢搅拌棍时,布条勒紧皮肉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以及地上伤者迭戈·桑切斯即使处于昏迷中,也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微弱呻吟。
绞紧止血法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大腿根部那处致命的动脉喷血被强行扼住,鲜血不再喷射,只剩下伤口边缘缓慢的渗血。但这远非安全,只是一种用时间换取生存可能的残酷交换。肢体远端血流被完全阻断,意味着如果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通常是1-2小时,黄金一小时原则)得到专业救治,迭戈的这条腿很可能因组织长时间缺血缺氧而坏死,最终面临截肢甚至更严重的并发症(如挤压综合征、肾衰竭)。
但此刻,陆少华顾不了那么远。先保命,再保肢。 这是战场急救的铁律。
他维持着对杠杆的压力,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快速检视迭戈的全身。腹部的伤口经过之前的填塞,出血似乎暂时控制住了,但绷带已被鲜血浸透,颜色暗红,表明内部仍在缓慢失血。而更显眼的,是左小腿那不自然的弯曲角度和刺破裤管、裸露在外的、沾着泥土和血污的森白骨茬——胫腓骨开放性骨折。
这种骨折本身通常不直接致命,但伴随的剧烈疼痛会加剧休克,骨折断端可能刺破血管造成二次损伤,而暴露的伤口更是感染的温床。在眼下这种恶劣环境下,一旦发生严重感染,对于已经重度休克的伤者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必须固定! 陆少华的念头清晰而坚定。固定骨折端,可以减少移动带来的额外痛苦和软组织损伤,避免骨折端对血管神经的进一步伤害,也为可能的转移创造条件。
“你!保持压力,绝对不能松!” 陆少华再次对那名死死按压着股动脉压迫点的保镖低喝,语气中的命令意味不容置疑。保镖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点头,不敢有丝毫松懈。
陆少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冰冷、杂乱的地面。他在寻找一切可用的材料。没有专业的夹板,没有绷带,他必须利用手边的一切。
有了!
他的视线锁定在几步之外,一把掉落在血泊中的厚背切肉刀,以及不远处一块被流弹打飞、边缘有些碎裂的厚重木质砧板。这两样东西,是他最熟悉的“伙伴”,此刻却要扮演拯救生命的角色。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确认暂时没有新的威胁后,猛地松开稳住杠杆的手(杠杆已卡在皮带扣上,暂时不会松脱),一个箭步冲过去,抄起了切肉刀和砧板。
砧板是厚重的硬木,质地坚硬,长度约四十公分,宽度适中,虽然边缘有破损,但主体完好,是充当临时夹板的理想材料。而切肉刀,锋利的刀刃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它将不是用来切割食材,而是用来裁剪“希望”。
陆少华回到迭戈身边,单膝跪地,将砧板放在一旁。他抓住迭戈破损的裤腿,“刺啦”一声,用蛮力将其彻底撕开,将狰狞的伤口和变形的腿部完全暴露出来。断裂的骨头刺破肌肉和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触目惊心。
赫克托在一旁看着,喉咙发紧,忍不住低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见过无数血腥场面,但看着有人要用厨刀和砧板对着自己心腹手下支离破碎的腿进行操作,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固定骨头。不想他变成瘸子或者疼死,就闭嘴看着。” 陆少华头也没抬,语气冷硬如铁,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餐馆老板,而是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医护兵。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切肉刀,用刀背对准砧板的一角,另一只手捡起地上一块半截砖头,猛地敲击刀背!
“咔!咔!” 几声脆响!
他竟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将厚重的砧板劈成了两片长度合适、相对平整的木板!这需要惊人的腕力和对力量精准的掌控。飞溅的木屑落在血泊中,迅速被染红。
接下来是衬垫。直接使用坚硬的木板固定,会压迫皮肤和软组织,造成新的损伤。他需要柔软的内衬。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穿的、已经沾满血污的白色厨师服上。就是它了!
他迅速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紧身黑色短袖t恤,精悍的肌肉线条和若隐若现的伤疤轮廓显露出来,更添几分彪悍气息。他用力将厨师服撕成宽大的布条,然后将其中一部分快速折叠成厚厚的布垫。
“你,帮忙托住他的脚踝,保持这个角度,轻轻牵引,非常轻!对,就这样!” 陆少华指挥着那名按压股动脉的保镖,让他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维持住伤腿的体位,进行轻微的轴向牵引,以部分复位骨折端,减轻痛苦和软组织卡压。
保镖咬着牙,满头大汗,努力按照陆少华的指示操作。他虽然是亡命之徒,但何曾见过如此专业又如此震撼的现场急救?
陆少华将柔软的布垫分别放在伤腿的内外侧,对准骨折部位的上下两端。然后,他将那两片刚刚劈开的、边缘还有些毛糙的木板,一内一外,夹住了伤腿。
临时夹板成型!
但还需要固定。他拿起撕好的布条,开始以娴熟的手法进行包扎固定。他先固定骨折处的上下两端,然后是关节部位,打结牢固且讲究,既不能过松导致失效,也不能过紧影响远端(脚趾)的血液循环——虽然目前远端血流本就因止血带而中断,但固定原则必须遵守。
他的动作快、准、稳,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节奏感。这绝非临时起意所能做到,而是千锤百炼形成的肌肉记忆。
赫克托死死地盯着陆少华的每一个动作,眼中的震惊越来越浓。这个中国人,他到底是谁?这手战场急救的功夫,比他在军队里见过的那些军医还要老练、还要果断!他绝不可能只是个厨子!一个普通的厨子,怎么会如此熟悉绞紧止血法、轴向牵引、夹板固定这些专业到极点的战地救护技术?而且是在如此高压、如此危险的环境下,冷静得如同在切一盘土豆丝?
就在陆少华即将完成最后一道固定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固定时不可避免的触碰带来了剧痛,或许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身体应激反应,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迭戈·桑切斯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嚎叫,完好的右腿猛地向上蹬踹!
这一下力量极大,而且毫无征兆!
“小心!” 赫克托惊呼出声。
那名正努力同时完成按压和牵引两个高难度动作的保镖,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下肢,被这突然一蹬,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呼着向后倒去!而他那只死死按压在迭戈腹股沟股动脉压迫点的手,也随着身体的失衡,不可避免地松动了!
哪怕是零点一秒的松动,对于被强行阻断的动脉来说,都是致命的空隙!
噗——!
一股鲜艳的、充满活力的血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红色小蛇,猛地从止血带下方、那处被勒得深陷的皮肉边缘激射而出,直接喷溅了猝不及防的陆少华一脸!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糊住了他的视线。
止血带失效!动脉出血再次爆发!
“该死!” 陆少华心中怒骂一声,但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擦一把脸。
“按住他!” 他对试图爬起来的保镖吼道,同时自己如同扑食的猛虎,整个人合身压了上去,用肩膀和身体的重量,死死地抵住了那根作为杠杆的搅拌棍,阻止其进一步松动。
但这次出血比之前更加汹涌,因为血管在高压下被部分释放,血压虽然因休克而下降,但破口处的血流依然致命。
“帮我!压住这里!” 陆少华对刚刚站稳、惊魂未定的赫克托喊道,他需要第二双手来重新紧固止血带!
赫克托被眼前这惊险一幕吓得心跳几乎停止,听到陆少华的吼声,他愣了一下。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为他赴死,何时需要他亲自动手做这种……这种粗活?
但看着陆少华那溅满鲜血却坚毅无比的侧脸,看着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迭戈,赫克托一咬牙,冲了上去,按照陆少华的指示,用尽平生力气,压住了那根要命的棍子。
陆少华腾出双手,迅速检查止血带。刚才的松动让布条有些散开。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开始旋转!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气,更快的速度!
“咯吱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迭戈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像一条离水的鱼,但很快又瘫软下去,休克更深了。
血流再次被强行止住。
陆少华和赫克托都喘着粗气,短短几秒钟,却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谢……谢谢。” 赫克托看着陆少华,语气复杂地道谢。刚才如果不是陆少华反应神速,迭戈可能几十秒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陆少华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迅速用袖子抹去脸上的血迹,视线恢复清晰。他检查了一下刚刚固定好的夹板,幸好没有因为刚才的混乱而移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后怕。急救中最怕的就是这种意外。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赫克托和惊魂未定的保镖,知道不能指望太多。
必须更快!更稳!
他不再说话,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夹板最后的加固。然后,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迭戈的总体情况。
脉搏几乎触摸不到,呼吸微弱而急促,皮肤湿冷得像一块冰。情况还在持续恶化。止血和固定只是暂时吊住了他一口气,真正的危机——失血性休克——并没有解除。他需要液体,需要升压,需要专业的医疗干预!
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墙壁,虎视眈眈的敌人,和渺茫的生机。
陆少华做完能做的一切,缓缓站起身。他的白色t恤几乎被染成了红色,脸上也满是血污,看上去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冷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他走到冷藏库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切割声似乎停了。
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下来。
敌人,是在准备最后的进攻,还是在酝酿更恶毒的计划?
陆少华握紧了手中那柄沾血的切肉刀,眼神锐利如刀。
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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