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并非单纯的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浸透灵魂、冻结思维的绝对死寂。仿佛连“时间”这个概念，在此地都已失去了意义。
陈石从近乎昏迷的浑噩中艰难地挣扎出一丝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仿佛有亿万钧重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肉身连同脆弱的灵魂一起碾成最基本的粒子。
他猛地睁开双眼，视线却一片混沌。
没有光，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黑暗。这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无”，是色彩、声音、乃至一切感知的荒漠。唯有神识在混沌源核最后一丝本源的庇护下，才得以勉强探出体外，如同盲人般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这里……是哪里？”
他发现自己正漂浮着，并非在水中或空中，而是悬浮在一片无法形容的“介质”里。这介质粘稠而沉重，带着一种万物终结、万法归寂的可怕意蕴。他体内那枚刚刚强行融合了寂灭法则碎片的混沌道丹，在此地竟隐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但也因此引来了周围环境中更强大的压迫感。
身体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强行施展“三法归墟斩”带来的反噬几乎摧毁了他的经脉，骨骼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五脏六腑都移位受损，丹田气海更是如同干涸的池塘，只有混沌道丹在缓慢而艰难地旋转，汲取着源核碎片散逸出的微弱本源，维系着他最后的生机。星辰道种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回想起坠入空间裂缝前的那一刻，天崩地裂，混沌潮汐爆发，巡天者与幽冥老鬼仓皇逃窜……自己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不，或许并非完全是奇迹。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手背上，那“归墟之钥”的投影依旧存在，只是光芒内敛，触感一片冰凉。正是它在最后关头，指引他扑向了那道裂缝。是它……带自己来到了这里。
“归墟之钥……归墟……”陈石心中默念，结合此地的环境，一个古老而恐怖的词汇浮上心头，“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归墟’？或者说，是与其相关的某个残破位面？”
据某些极其古老的典籍隐晦提及，归墟乃万界终点，一切时空、物质、能量、乃至法则的最终归宿。那是连仙神都为之忌惮的绝地。
若真如此，此地恐怕比面对幽冥老鬼和巡天者更加危险！那两位虽然强大，至少还是“存在”的范畴，而这里弥漫的，是终极的“寂灭”与“虚无”！
他尝试调动一丝灵力，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不仅运转滞涩无比，而且刚一离体，就被周围那粘稠的寂灭介质迅速同化、消解，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护或移动。
完蛋了。难道好不容易从两大强敌手中逃出生天，最终却要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片永恒的寂灭之地？
不甘的情绪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近乎绝望的心海中摇曳。
不能放弃！父母还在未知的某处等待，身世的谜团尚未解开，那场可能席卷诸天的大劫更需要力量去阻止……他怎能倒在这里！
他强忍着神魂和肉身的双重剧痛，集中全部意念，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沟通着那枚沉寂的混沌源核碎片。
“混沌……蕴育万物，亦包容终结……寂灭，或许并非绝对的消亡，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混沌’……”
他回想起祭坛上感受到的那股混沌真意，包容、衍化、亦能承载归墟。既然混沌道丹能与寂灭法则碎片产生共鸣，那么这片充斥着寂灭之力的环境，对于拥有混沌源核的他而言，是绝地，或许……也是一处前所未有的淬炼之地？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让他精神微振。
他不再试图抵抗外界的压力，而是放松心神，引导着混沌道丹，以那枚寂灭法则碎片为桥梁，尝试去“理解”、去“容纳”周围那无处不在的寂灭意蕴。
过程极其痛苦且危险。那寂灭之力冰冷而霸道，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细针，穿透他的护体灵光，刺入他的血肉、经脉、骨骼，甚至深入灵魂，所过之处，带来的并非破坏，而是更可怕的“湮灭”——生命气息在流逝，思维在变得迟缓，连记忆都仿佛要随之冻结。
他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力催动混沌源核。那碎片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同源（或者说可被包容）之力，微微震颤起来，散发出更加精纯的混沌之气。这混沌之气并非生机勃勃，而是带着一种原始的、无善无恶、无生无灭的意韵，如同母体，将侵入体内的寂灭之力缓缓包裹、分解、最终……融入自身！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体内传来剧烈的冲突感。陈石浑身剧颤，体表的血痕再次崩裂，渗出的鲜血瞬间就被周围的寂灭介质化去。但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有效！虽然过程痛苦万分，效率也低得令人发指，但混沌源核确实在缓慢地同化、吸收着周围的寂灭之力！每吸收一丝，混沌道丹的颜色就变得更加深邃一分，那灰暗的底色中，隐隐多了一丝永恒死寂的暗紫，而道丹本身，似乎也更加凝实了一丝。
这是一个缓慢而残酷的自我淬炼过程。他如同一个在万丈悬崖上攀爬的伤者，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永堕虚无。
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在这片时间模糊的地带，陈石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和混沌源核的神异，艰难地维系着生与死的平衡。他的伤势并未好转，甚至因为持续不断的能量冲突而更加沉重，但他的混沌道丹，却在寂灭之力的打磨下，变得越发坚韧与……诡异。原本只是蕴含混沌与星辰之力的道丹，此刻真正融入了一丝“归墟”的真意。
就在他逐渐适应了这种缓慢“吞噬”寂灭之力的节奏时，神识感知的边缘，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流动”。
在这片近乎绝对静止的寂灭虚空中，竟然存在着一道“河流”！
他凝聚心神，小心翼翼地“望”去。
那是一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河流”。它无声无息地流淌在寂灭的虚空中，河床并非泥沙，而是扭曲破碎的空间断层和时光碎片！河水中流淌的，并非水流，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呈现暗紫色的寂灭本源！其中偶尔翻滚起一个个微小的漩涡，每一个漩涡，都仿佛是一个世界走向终结时最后的哀叹，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破灭法则。
仅仅是神识稍微靠近，陈石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抽离、投入那条河流，化为其中的一朵浪花，永世沉沦。
“寂灭源河……”一个古老的名词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这或许是比周围环境更加纯粹、更加本源的寂灭之力汇聚之地！
危险！极度的危险！
但与此同时，他右手背上的归墟之钥投影，突然变得灼热起来，甚至微微震颤，指向的方向，正是那条寂灭源河的下游！
指引并未结束？这归墟之钥，究竟要带他去往何方？难道在这条象征着终极毁灭的河流尽头，还隐藏着什么？
陈石的心沉了下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在这片外围的寂灭虚空中苟延残喘已是极限，若要接近那条源河，恐怕瞬间就会被其同化湮灭。
就在他犹豫之际，异变再生！
寂灭源河的上游方向，那粘稠的虚空突然剧烈地荡漾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一股远比幽冥老鬼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了死亡与不详的意志，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股意志并非针对陈石，它太宏大、太古老，陈石在其面前如同尘埃。但这意志扫过之时，陈石体内的混沌源核碎片竟猛地一颤，传递出一种混合着警惕与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波动。
而那条原本平静（相对而言）流淌的寂灭源河，在这股意志的影响下，也开始泛起波澜，暗紫色的河水奔腾涌动，散发出更加恐怖的寂灭气息。
陈石屏住呼吸，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借助混沌源核的庇护，如同虚空中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紧张地“望”向上游。
只见在那片荡漾的虚空中，一个模糊的、无比巨大的轮廓缓缓显现。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破碎的法则、湮灭的世界残骸以及最精纯的寂灭本源凝聚而成的……某种存在的“投影”？
那投影形态不定，时而如同蜿蜒亿万里的巨蛇，时而如同展开双翼遮蔽星空的魔禽，时而又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模糊神魔之相……但其核心，始终萦绕着那种万物终结的意韵。
“寂灭源河……古老意志……这归墟残界，并非无主之地！”陈石心中骇然。
他似乎无意中，闯入了一个远超他想象层次的恐怖存在的领地！无论是那巡天者背后的“秩序”，还是幽冥老鬼觊觎的“混沌”，与眼前这代表了“终极寂灭”的古老意志相比，似乎都显得……格局小了？
那古老意志并未在意陈石这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它的目标，似乎是寂灭源河本身，或者说是源河下游的某物。它那庞大的投影缓缓沉入源河之中，引动整条河流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太古的呜咽声，朝着下游方向涌去。
而陈石手背上的归墟之钥，在这古老意志沉入源河后，灼热感更加强烈，指引的方向与那意志前行的方向，隐隐重合！
前有未知的古老意志与恐怖的寂灭源河，后有绝路。是继续停留在此地，最终在寂灭中缓慢消亡，还是遵循归墟之钥的指引，冒险深入那更加危险的区域，去寻找那一线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机？
陈石看着那暗紫色、埋葬了无数世界残骸的寂灭源河，又感受了一下体内近乎枯竭的生机和依旧顽强旋转的混沌道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没有退路。
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他不再犹豫，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如同朝圣般，朝着寂灭源河下游的方向，同时也是那古老意志前行的方向，开始了他在这归墟残界中，更加艰险的漂泊。
是毁灭，还是新生？或许在这万物的终点，答案早已模糊。
只有那无声流淌的寂灭源河，见证着又一位渺小生灵，投入它永恒的怀抱。
喜欢剑脉通天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剑脉通天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