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星回到剧组的第三天,冯晓纲导演召集了所有主创人员,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还剩最后一场戏。冯导坐在临时指挥部里,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场戏,是全片的高潮,也是陆远这个角色的终点。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最好的状态,给这部电影,给陆远这个角色,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红星身上:红星,这场戏对你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你要在镜头前,完成陆远从一个大学生到一个真正英雄的最后蜕变。你准备好了吗?
李红星站起身,眼神坚定:报告导演,我准备好了。
冯导点点头,那我们明天就开拍。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会议结束后,李红星一个人走到片场的最高处,看着眼前这片已经陪伴了他三个月的冰雪世界。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还是一个对战争、对历史只有书本认知的年轻演员。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经历了严寒,经历了疲惫,经历了伤痛,也经历了战友的情谊。他看到了吴惊老师为他挡下的那一击,看到了段奕宏老师对他的倾囊相授,看到了冯导对这部电影的执着和热爱。
他也看到了那些群众演员们,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只为了呈现出最真实的战场。
这一切,都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电影,什么是真正的演员,什么是真正的责任。
在想什么呢?
身后传来吴惊的声音。李红星转过身,看到吴惊和段奕宏一起走了过来。他们两个人都穿着厚重的军大衣,手里还拿着几瓶啤酒。
想明天的戏。李红星笑了笑。
别想太多。吴惊把一瓶啤酒递给他,来,喝一杯,放松一下。
这天气喝啤酒,不冷吗?李红星接过啤酒,看着瓶子上已经结了一层霜。
就是要喝冷的,才够劲儿。吴惊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啊,爽!
段奕宏也拧开了自己的啤酒,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的雪山:红星,明天那场戏,你怕吗?
李红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怕。或者说,已经不怕了。
为什么?段奕宏问。
因为我明白了陆远的心情。李红星喝了一口啤酒,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带着一股刺骨的凉意,他在牺牲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不是恐惧,不是后悔,而是一种解脱,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坦然。
他知道,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战友的安全,换来了胜利的希望。
吴惊听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真的长大了。
是你们教会了我。李红星看着两位老师,眼中满是感激,如果没有你们,我不可能演好陆远这个角色。
别这么说。段奕宏摇了摇头,我们只是给了你一些建议,真正把陆远演活的,是你自己。你用你的真诚,你的努力,你的拼命,赋予了陆远灵魂。这是任何人都教不来的。
三个人坐在雪地里,喝着啤酒,聊着天。他们聊表演,聊人生,聊梦想,也聊那些在长津湖战场上牺牲的英雄们。夜色渐深,气温也越来越低,但他们的心里,却是温暖的。
红星,吴惊突然说,明天拍完这场戏,这部电影就杀青了。你有什么打算?
回家,好好陪陪家人。李红星想了想,然后,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沉淀一下自己。这三个月,经历的东西太多了,我需要时间去消化。
这样很好。段奕宏点点头,演员不能一直拍戏,也要给自己留出时间去生活,去体验。只有生活丰富了,表演才会有深度。
段老师说得对。吴惊也赞同,我当年拍完《战狼》,也休息了大半年。那段时间,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那些经历,都成了我后来表演的养分。
李红星认真地听着,把两位老师的话都记在心里。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李红星就起床了。他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赵铁山班长军功章的小木盒,静静地看了很久。
班长,他轻声说,今天,我要完成陆远的最后一战了。我会用我最好的表演,去致敬你们这些英雄。请你们,看着我。
他将木盒紧紧握在手里,然后走出了房间。
片场上,已经聚集了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今天是《冰血长津湖》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全剧组三个月辛苦工作的收官之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不舍的复杂表情。
拍摄地点选在长白山主峰的一处隘口,地势险峻,寒风凛冽。美术组在这里搭建了一个被炮火摧毁的美军指挥所,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弹坑和碎石,墙上还有被炮弹炸出的大洞,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红星站在指挥所中央,看着周围的布景,感觉自己仿佛真的置身于战场之中。
红星,过来一下。冯导叫住了他。
李红星走过去,冯导递给了他一个军用水壶。
这里面,装的是我托人从茅台镇弄来的真茅台。冯导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待会儿开拍前,喝一口。我不要你演醉,我要你演出那股,在生死面前,彻底放开了的、豁出去的劲儿。
李红星接过水壶,入手冰凉,却感觉重若千斤。他知道,这是导演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最高的期许。
冯导,李红星认真地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知道。冯导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泪光,去吧,让我们一起,给陆远,给那些英雄,一个完美的告别。
……
化妆师李姐给李红星画上了最后的妆容。这次的伤效妆做得格外逼真,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从额头划到下巴,看起来触目惊心。李红星的脸上、身上,都涂满了假血和泥土,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红星,李姐一边画妆,一边红着眼眶说,这三个月,看着你一天天成长,姐姐心里真的很欣慰。你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好孩子。
谢谢李姐。李红星握住她的手,这三个月,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姐擦了擦眼泪,好了,妆画好了。去吧,加油。
李红星站起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三个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演员,而是一个经历了战火洗礼的战士。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化妆车。
……
各部门准备!清场!
随着副导演一声令下,片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李红星穿着那身早已被假血和泥土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单薄棉服,独自一人,站在那个被炸毁的指挥所中央。他的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军用水壶。
他拧开水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一股巨大的豪情与悲壮,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力量。
他不再是李红星,他是陆远。
他是那个从大学校园走出来的、满怀理想主义的大学生。
他是那个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战友牺牲的、痛苦挣扎的新兵。
他是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咬着牙坚持战斗的、不屈的战士。
他是那个即将用自己的生命,为战友争取撤退时间的、真正的英雄。
Action!
随着冯导一声令下,李红星饰演的陆远,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渐渐逼近的、黑压压的美军士兵。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笑了。
那是一个极其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对死亡的坦然,有对家乡的思念,更有对胜利的渴望。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封早已写好,却永远也寄不出去的家书。那信纸已经被血迹和汗水浸透,字迹都有些模糊了。他将信纸,轻轻地放在唇边,印下了一个无声的吻。
爸,妈,他轻声说,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温柔,儿子不孝,不能回去给你们养老了。但儿子不后悔,因为儿子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信纸上那些模糊的字迹:小山已经走了,连里的很多兄弟也都走了。但我们没有白死,我们用我们的命,换来了胜利,换来了和平。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的国家,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我们的孩子,就可以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好好长大。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了那些字迹:妈,儿子想您了。想您做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想您在灯下给我缝补衣服的样子。如果有来生,儿子还要做您的儿子,还要好好孝敬您。
他将信纸仔细地折好,放回贴身的口袋里。然后,他看着镜头的方向——仿佛在看着故乡的亲人,看着那个他深爱的姑娘——轻声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妈,等我……回家。
说完,他拉响了怀里那个炸药包的引线。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李红星那张平静而又坚定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解脱,和对未来的希望。
轰——!
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他那年轻而又单薄的身影,也照亮了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英雄的土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火焰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碎石和泥土被掀到半空,然后如同雨点般落下。
整个片场,都被这巨大的爆炸所震撼。
……
当冯导喊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监视器后面,所有的工作人员,无论男女,早已泣不成声。他们被刚才那一幕深深震撼了,被李红星的表演深深打动了。
冯导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抽搐。他知道,他拍到了他想要的,最完美的一幕。
片场的远处,夏晚晴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片冲天的火光,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她知道,那只是一场戏,李红星没有真的牺牲。但她还是忍不住哭,为陆远这个角色哭,也为李红星的付出哭。
爆破组的师傅们迅速冲上去,确认安全后,李红星从烟雾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身上,都是黑色的烟尘,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走到冯导面前,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导演,任务完成。
冯导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你做得太好了,孩子。冯导的声音哽咽,太好了。
……
《冰血长津湖》!全组杀青!
冯导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
整个片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所有的人,都冲了上去,将那个,还站在原地,没有完全从角色中走出来的李红星,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雄鹰,飞向了那片,属于他的,广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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