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廷尉府后，端木珩令赵睿去城南赌坊访查，而他自己则同上官徽直奔城西。沿途，春日的风带着花香拂面而过，却无法吹散他们眉宇间的凝重。
到达城西时，最后一抹天光也已落下，一轮弯月悄然悬挂天际，为世间洒下凄冷的光辉。
血案发生的老农宅院已被廷尉府封锁，四周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禁军巡逻。端木珩与上官徽相继下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惊起几缕尘埃。石缝间渗着深褐色的污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将军。守门的禁军队正抱拳行礼，目光却在上官徽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端木珩亮出玄铁腰牌，禁军们对视片刻，沉默地退开让出一条路。
推开斑驳的木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子是一明两暗的格局，青砖地面用白垩粉勾勒出六个人形轮廓——老农夫妇、儿子儿媳、小孙女，还有倒在门边的亲卫王虎。
上官徽的绣鞋停在最小的那个人形旁。白线勾勒出孩童蜷缩的姿态，旁边散落着几粒黍米，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像极了凝固的泪珠。
王虎在这里。端木珩蹲下身，指尖轻触门边的白线。王虎倒地的姿势很特别，右手向前伸着，五指张开，似乎死前想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灶台边的砖缝里嵌着几道新鲜的刀痕。上官徽俯身细看，手指沿着刀痕的走向轻轻描摹，这些劈砍的痕迹，角度一致，力道均匀，都是右手持刀造成的。
端木珩眸光一沉，目光与上官徽相接，二人都心照不宣——这些痕迹与老农一家尸体上的伤口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行凶之人惯用右手。而李四因早年右臂重伤，后来便练就了左手使刀。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地上散落的纸钱。上官徽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一处不自然的刮痕，她蹲下身，从砖缝中拈出一小片金色的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端木珩接过那片金色碎片，在指间轻轻摩挲，忽然眸光一凝：这样的金漆...只有武安王府特制的佩刀才会有。他突然大步走向王虎倒地的位置，重新检查那个向前伸出的右手轮廓。他注意到地面上有几道细微的抓痕，像是临死前拼命想留下什么。
王虎当时应该看到了什么...端木珩沉声道。
上官徽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轻轻洒在那片区域。粉末渐渐显露出几个模糊的指印，其中食指的指甲处有一个明显的缺口。
这是...端木珩瞳孔微缩。
武安王府死士统领赵七的标志。上官徽冷静道，多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他右手食指的指甲就是这个形状。
离开宅院时，月色如霜，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上，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在寂静的夜色中蔓延。
端木珩忽然侧眸，看向身旁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子。月光如水，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莹白的柔光，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眸色沉沉，眉心微蹙，显然沉浸在案情之中。
他心头微动，这个因政治联姻而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此刻正与他共赴险境，不遗余力地追查真相。可若她知道，此案告破之日，便是他对宗室贵胄出手之时；若她知道，她的母族上官氏也牵涉其中……届时，她还会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吗？
夜露渐重，打湿了上官徽的衣袂。她似有所觉，抬眸对上端木珩复杂的目光，微微一怔：“将军？”
端木珩收回视线，望向远处隐在黑暗中的官道。月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格外分明，下颌线条紧绷了一瞬，又缓缓放松：夜深了。他突然向她伸出手，手掌朝上，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宽厚有力。
这是...上官徽疑惑地看向他，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你我共乘一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上官徽的脸颊蓦地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染上绯色：这不妥吧，妾身...此刻男子装扮，若被人看到...
无妨。端木珩打断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夜色已深，不会有人的。
夜风拂过，带着不知名的花香。上官徽终是将手轻轻放在他掌心，指尖微凉。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被他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稳稳落在马背上。
端木珩刻意放缓马速，让骏马踏着月色缓步前行。夜风微凉，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沉水香气。这一刻，他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长到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些权谋算计，只记住怀中人身上的温度与幽香。
上官徽微微侧首，月光在她精致的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将军在想什么？
端木珩不自觉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在想案子。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耳尖在月光下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夜风卷起路边的落花，有几瓣沾在了上官徽的发间，端木珩垂眸看着，终究没有伸手拂去，只是将缰绳握得更紧了些。
月光如水，将二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融为一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子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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