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的异动并未停歇,反而在几日后的一个深夜,以一种更直接、更狂暴的方式,降临到了无名村。
先是连绵数日的闷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压得人喘不过气。接着,毫无征兆地,夜空被狰狞的闪电撕裂,滚雷炸响,仿佛天穹破裂。暴雨如天河倒泻,狂暴地冲刷着山林与村庄。这雨水中,竟也带着一丝地底渗出的腥浊之气。
村民们从睡梦中惊醒,惊恐地听着屋外如同万马奔腾的轰鸣——那不是普通的雨声,是山洪暴发的前兆。无名山山势陡峭,如此暴雨,极易引发洪水。
“快跑!往高处跑!”村长的锣声和嘶喊在雷雨声中显得微弱。
混乱中,小满家的茅草屋因位置较低,最先遭殃。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石块和断木,瞬间冲垮了脆弱的土墙。小满的祖母腿脚不便,惊恐的呼救声被淹没在洪流的咆哮里。小满的父亲试图冲回去救人,却被一股急流卷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和却坚定的白光,如同黑暗中的月华,笼罩了即将被洪水吞噬的祖孙二人。汹涌的洪水在触及白光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迫向两侧分开。一块随波冲下的巨大滚石,在靠近小满父亲时,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拨开。
惊魂未定的村民们在慌乱中,隐约看到山洪最汹涌的上游,一道素白的身影立于暴涨的河岸旁。她衣袂飘飘,在狂风暴雨中稳如山岳,双手结着玄奥的法印。每一次洪峰冲击,她周身的光芒便闪烁一下,引导着狂暴的水流避开村庄的核心区域,转而泄入山涧。
是山里的那位仙子!
先前,村民对她多是敬畏,甚至带着几分恐惧,祭拜也多是因为传统和“不得罪”的考量。但此刻,亲眼见到她在灭顶之灾中出手,以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力量,硬生生从洪水口中夺回了亲人的性命,保住了家园,那种震撼无以复加。
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发自内心的感激。
暴雨渐歇,洪水慢慢退去,留下满目狼藉。但幸运的是,由于云芷的及时干预,村庄主体结构得以保存,人员也只有少数轻伤。
天光微亮时,幸存的人们聚集在村中地势较高的平地上,不约而同地望向无名山的方向。小满紧紧拉着祖母和父亲的手,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指着云芷之前站立的位置,激动地对大家说:“是仙子姐姐!是仙子姐姐救了我们!”
不需要更多言语,事实胜于一切。老村长颤巍巍地走到人群前,朝着山脉方向,郑重地跪拜下去。紧接着,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幼,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这一次,他们眼中不再有迷茫和畏惧,只有纯粹的感恩与敬仰。
“多谢山灵大人救命之恩!”
“多谢仙子庇佑!”
“我们定当时常供奉,感念您的大恩!”
呼声汇成一片,在晨光中回荡。
云芷并未现身,她只是静立在山林深处,遥望着山下那片劫后余生的人间烟火。村民们的跪拜和呼喊,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一种久违的、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那并非作为战神时接受万民朝拜的荣耀与疏离,而是一种更真切、更温暖的感觉——是被需要,是被真心感激,是她与这片土地、这些活生生的人产生了真实的、温暖的联结。
她看到小满一家紧紧相拥,看到村民们开始互相扶持着清理淤泥、整理家园,炊烟再次从幸存的烟囱中袅袅升起。这份顽强的、属于人间的生机,比任何仙界的琼浆玉液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踏实的满足。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拂过身边一株在洪水中幸存、却依然努力绽放的野花。也许,墨渊永远无法理解,守护这样具体而微小的生命与幸福,其意义,并不亚于维系那虚无缥缈的三界秩序。
“我的方式……看来,并未选错。”她低声自语,清冷的眼眸中,映着山下渐暖的晨光,也映入了那缕名为“羁绊”的烟火气。这份温暖,让她面对地底那日益迫近的黑暗时,心中更添了几分不容退让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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