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若琏立威收人心
李若琏设计救出被阉党爪牙构陷的锦衣卫小旗赵铁柱。
“赵铁柱?这名字一听就是背黑锅的好材料!”
方正化翻着档案毒舌点评,李若琏却盯着案卷里赵铁柱的军功记录:“这‘铁头’在萨尔浒断后时挨了三箭都没死,命硬得很。”
他布下妙局,让构陷者王德贵当众说出克扣军饷的真相。
公堂上,李若琏拍案而起:“王总旗,你克扣弟兄们卖命钱的时候,手抖不抖?”
王德贵当场尿了裤子。
赵铁柱洗清冤屈,李若琏将绣春刀拍回他手中:“刀拿稳了,下次砍准点。”
几个旁观的锦衣卫百户交换眼神:这李阎王,好像跟传说中不太一样?
而赵铁柱握紧刀柄时,窗外树影突然晃了一下...
---
李若琏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捻起案头一份薄薄的卷宗,动作轻得像是在捏一只烫手的臭虫。那纸页粗糙泛黄,墨迹倒是簇新,透着一股子急于罗织罪名的仓促和劣质墨块的臭味。
“赵铁柱?”旁边传来一个慢悠悠、带着点黏腻腔调的声音,像阴沟里爬出来的湿冷藤蔓。
方正化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书案另一侧,他今日不当值,只穿了身低调的靛蓝贴里,双手拢在袖中,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着洞悉一切的冷光。他下巴朝那卷宗一点,嘴角扯出个刻薄的弧度:“啧啧,这名字取得好。一听就是块顶缸背黑锅的上等材料,天造地设,合该吃牢饭的命。”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太监特有的那种穿透力,钻进李若琏耳朵里。李若琏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这刻薄的点评,目光依旧黏在卷宗上那几行潦草的字迹上。指尖顺着墨痕移动,最终停在几行被特意圈出的记录上,指腹在那粗糙的纸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萨尔浒,浑河岸边断后,身中三箭,力战不退,护主将脱险……”李若琏低声念出,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末了,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呵,这‘铁头’,命倒是够硬。”
方正化细长的眉毛一挑,来了点兴趣:“铁头?这名号有点意思。挨了三箭的窟窿眼儿还没死透,命硬得赛过茅坑里的石头?”他往前凑了半步,目光越过李若琏的肩膀,也落在那几行军功记录上,扫了两眼,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可惜喽,命再硬,也硬不过阉党手里那根想勒死谁的绳套。如今这‘铁头’,怕是要变成‘断头’了。”
卷宗里罗织的罪名相当“标准”——私通建奴,证据是“有人”密告,曾在赵铁柱家中搜出半块来路不明的辽东老参。李若琏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北镇抚司里那位王德贵王总旗的“杰作”。王德贵是田尔耕的一条恶犬,近来攀上了崔呈秀的门路,正急于撕咬出几个“功劳”来铺就自己的升官路。赵铁柱这种无根无基、性子又硬、偏生立过点军功碍了某些人眼的小旗官,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肥肉。
“蠢货。”李若琏合上卷宗,丢回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不知是在骂赵铁柱不知进退,还是在骂王德贵吃相太过难看。他站起身,走到靠墙摆放的武器架旁。架上横着一柄尚未出鞘的绣春刀,鲨鱼皮鞘磨得光滑冷硬。他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拂过冰凉的鞘身,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情人爱抚的专注,最终停留在刀柄吞口处那狰狞的睚眦兽头上,指腹感受着金属细微的起伏和冰凉。
“命硬的人,”李若琏的声音不高,在安静的签押房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总得给他个机会,看看这命,到底能硬到什么地步。”
方正化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看透了一盘棋的局外人:“李千户这是要……下棋了?”
李若琏没有回答。他握住刀柄,猛地向外一抽!
“噌——!”
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瞬间撕裂了签押房沉闷的空气。冷冽的刀光乍现,如同暗室里骤然劈开的一道闪电,映亮了他半边刚毅冷峻的脸庞。刀身狭长笔直,靠近刀镡处镌刻着细密的云雷纹,刃口一线寒芒流动,锐气逼人。他手腕一抖,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极小的、迅疾无比的半弧,带起细微的破风声,随即刀尖稳稳地指向地面,那股凛冽的杀气却已弥漫开来。
“备马,”李若琏的声音如同刀锋刮过铁砧,“去北镇抚司诏狱。看看那块‘茅坑里的石头’,死了几分了。”
---
诏狱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血腥味、尿臊味和绝望气息混合发酵后的产物,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的肺叶上。通道狭窄幽深,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的污垢,只有墙壁高处间隔很远才开着一个巴掌大的气孔,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映照着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通道两侧,一间间低矮的牢房如同怪兽的食道。铁栅栏后面,影影绰绰地蜷缩着人形的阴影,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不成调的呻吟,或是铁链拖过潮湿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守卫的狱卒穿着油腻的号服,眼神麻木而冷漠,像一尊尊立在阴影里的泥胎木偶。
李若琏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绣春刀悬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规律地轻摆,刀鞘偶尔磕碰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方正化落后他半步,袖着手,步履无声,如同一个飘忽的影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微微皱起的鼻翼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嫌恶,暴露了他对这种污秽之地的极度不喜。
引路的狱卒在一间格外阴森的牢房前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哗啦啦地捅开那把沉重的铁锁。铁门被拉开时,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牢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堆发霉的稻草勉强铺成个窝。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背对着门,蜷缩在角落里,上身赤裸,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和黑褐色的泥垢。一道道狰狞的鞭痕像丑陋的蜈蚣爬满了他宽阔的脊背,有些伤口皮肉翻卷,边缘已经发黑,散发出淡淡的腥臭。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麻绳深深勒进肿胀发紫的手腕里。
听到开门声,那汉子猛地一颤,像一头受惊的野兽,费力地扭过头来。他脸上也带着青紫的淤伤,嘴角破裂,但一双眼睛却像烧红的炭火,死死地盯住门口闯入的两人,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尚未熄灭的凶悍。
“赵铁柱?”李若琏的声音在狭小的牢房里响起,平淡无波。
那汉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吼,像是确认,又像是威胁。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痛得他额头青筋暴跳,却咬着牙没吭一声。
李若琏的目光在他背上的鞭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他那双即使被捆绑也下意识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上。他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狱卒吩咐:“松绑。”
狱卒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李若琏冷硬的侧脸,又看了看他腰间那把寒气逼人的绣春刀,终究没敢多问,上前费力地解开了赵铁柱手腕上浸满血污的麻绳。
麻绳离体的瞬间,赵铁柱猛地吸了一口气,被束缚的血液骤然流通,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他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李若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和深深的戒备。
李若琏没理会他的目光,对狱卒道:“弄点干净水和伤药来。”
狱卒应声而去。赵铁柱看着李若琏,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李千户?来看我赵铁柱的笑话?还是……亲自来送我上路?”他咧开破裂的嘴角,笑容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劲儿,“老子在萨尔浒挨箭子儿的时候,就知道有这天!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杀你?”李若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刀锋般的锐利,“王德贵那点不入流的手段,弄出来的这盆脏水,还犯不着我亲自来舀。”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赵铁柱,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他皮肉,看清骨头里的成色。“我只问你一句,赵铁柱,你骨头里的血,在萨尔浒流干了没有?剩下的,是热的,还是凉的?”
赵铁柱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李若琏,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几息之后,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李千户!我赵铁柱骨头缝里的血,是辽东的雪冻不硬的!是鞑子的刀砍不凉的!他王德贵算个什么东西?靠着舔田尔耕的靴子爬上来的蛆!栽赃老子通敌?我操他祖宗十八代!”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拳砸在身下潮湿冰冷的石地上,砰的一声闷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盯着李若琏,喘息粗重,眼神里是滔天的屈辱和愤怒。
“好。”李若琏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下了赵铁柱狂暴的气息。他看着赵铁柱流血的手,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血还是热的,那就没死透。没死透,就有翻盘的机会。把你的爪子收好,这点血,留着有用。”他转过身,不再看赵铁柱,对着刚端着一盆清水和一小罐劣质金疮药回来的狱卒道:“给他洗洗,上点药。别让他死在里头,脏了地。”
说完,李若琏不再停留,转身便走,绣春刀的刀鞘再次在幽暗的通道壁上磕碰出笃笃的轻响,渐渐远去。方正化如同他的影子,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牢房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和赵铁柱粗重的喘息。他看着那盆浑浊的清水和那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又低头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拳头,眼神里翻腾着剧烈的风暴——愤怒、屈辱、疑惑,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弱的希望火苗。
狱卒不耐烦地催促:“愣着干什么?李千户发话了,赶紧的!别耽误老子工夫!”
赵铁柱猛地回过神,一把抓过那粗糙的麻布巾子,浸入冰冷的水中,狠狠地擦向自己伤痕累累的脸颊和胸膛。冰水刺激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那双被怒火和屈辱烧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凝聚,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凶狠的沉静。
---
三天后的清晨,北镇抚司衙门那间专门用来处置内部纠纷的偏堂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堂上正中摆着一把酸枝木太师椅,此刻空着。田尔耕手下得力的爪牙,北镇抚司理刑百户孙云鹤,大马金刀地坐在左侧一张圈椅上。他身材矮壮,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双细小的三角眼,此刻正半眯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黄须,脸上挂着一层油腻腻的笑容,打量着堂下站着的几人。
原告王德贵,一个獐头鼠目、穿着崭新青绿锦绣服的总旗官,正一脸谄媚地躬着身子,站在孙云鹤下首,时不时偷偷抬眼瞟一下堂上的脸色。他腰杆挺得笔直,努力想做出气势,但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和微微发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亢奋。
被告赵铁柱,已经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囚服,背上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但脸色依旧苍白。他像一尊铁塔般杵在堂下正中,双手依旧被麻绳象征性地缚在身前,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王德贵。那份沉静,与他三天前在诏狱里的狂怒判若两人。
堂下两侧,稀稀拉拉站着七八个被临时叫来“观礼”的低阶锦衣卫军官,多是些百户、试百户。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复杂地扫过堂上的孙云鹤、王德贵,最后落在赵铁柱身上。有冷漠,有事不关己,也有那么一两道目光深处,藏着兔死狐悲的黯淡和难以言说的憋闷。
偏堂的门被推开,李若琏一身玄色贴里,外罩半旧的青红缂丝飞鱼服,按着腰间的绣春刀柄,大步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堂下右侧站定,正好与孙云鹤隔着堂中空地相对。他身后半步,跟着依旧袖手垂目、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方正化。
孙云鹤看到李若琏,三角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假惺惺地拱了拱手:“哟,李千户也来了?这点子小事,怎么还劳您大驾亲临?”
李若琏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孙百户说笑了。北镇抚司的规矩,处置内部弟兄,总要有人在场看着,免得……不明不白。”他刻意在“不明不白”四个字上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空气里。
孙云鹤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李千户言重了,言重了!证据确凿,王总旗也是秉公办事嘛!”他转向王德贵,拖长了腔调,“王总旗啊,人都到齐了,把你查获的‘通敌铁证’,还有那‘人证’的证词,都拿出来给李千户和诸位同僚瞧瞧吧?让赵铁柱这厮,也死个明白!”
“是!是!卑职遵命!”王德贵像得了圣旨,精神一振,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又对堂外喊了一声:“带人证!”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缩头缩脑的市井混混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番役推搡了进来。那混混一进堂,就被这肃杀的气氛吓得腿肚子转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王德贵清了清嗓子,抖开那份卷宗,开始大声宣读,唾沫星子横飞:“……经查,锦衣卫小旗赵铁柱,心怀怨怼,勾结建奴细作!于天启元年十月十五日夜,在其位于城西榆树胡同的住处,收受建奴细作贿赂之辽东老山参半支!人证张二狗亲眼所见,并指认无误!赃物已被查获!铁证如山,不容狡辩!赵铁柱,你认是不认?!”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赵铁柱脸上,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踩着这颗“铁头”平步青云的光明前景。
赵铁柱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嘴角那丝嘲弄的弧度更深了。
“哦?”李若琏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王德贵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最后落在那瑟瑟发抖的人证张二狗身上。“人证?就是他?”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腰间的绣春刀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刀鞘上的睚眦兽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狰狞欲噬。
李若琏停在张二狗面前,微微俯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张二狗,十月十五那晚,天上下的是雨,还是雪?”
张二狗猛地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大人……是……是雨……小雨……”
“雨?”李若琏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他直起身,目光转向王德贵,语气陡然变得锋利如刀,“王总旗,你查获的那半支‘通敌铁证’,那支辽东老山参,是在赵铁柱家何处搜出来的?”
王德贵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慌,强自镇定道:“自然是在他卧房炕席底下!用油纸包着!藏得严实着呢!”
“炕席底下?”李若琏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反而让整个偏堂的温度骤降了几分。“十月十五,京城秋雨连绵,阴冷潮湿。赵铁柱家那破屋子,四处漏风,炕都是凉的。把人参——这等金贵怕潮的东西——藏在湿冷的炕席底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针,刺向王德贵,“王总旗,你是觉得建奴细作蠢?还是觉得……这栽赃的人,蠢到了家?”
“我……”王德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被这突如其来的、刁钻到极点的诘问问懵了。他哪想过这些细节?栽赃嘛,塞进去就完事了!
堂下那几个原本事不关己的锦衣卫军官,此刻眼神也变了。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鄙夷。孙云鹤捻胡须的手指也停住了,三角眼眯得更细,狐疑地看向王德贵。
李若琏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死寂的偏堂之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直指王德贵:
“王德贵!你克扣弟兄们拿命换来的军饷、喝兵血的时候,手——抖不抖?!”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无形的炸雷,狠狠劈在王德贵头顶!
他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人般的灰败!克扣军饷!这是绝密!是他和王德贵私下分肥的勾当!这李阎王……他怎么会知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没……没有!我没有!李若琏!你血口喷人!”王德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色厉内荏。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失态尖叫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臊味猛地弥漫开来!
只见王德贵两腿之间,那崭新的青绿锦绣服裤裆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滴滴答答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在他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偏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极度不堪的一幕惊呆了!孙云鹤捻胡须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的假笑彻底凝固,变得无比难看。堂下那几个锦衣卫军官,脸上瞬间写满了极致的错愕、鄙夷,随即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目光在王德贵湿透的裤裆和李若琏冷硬如铁的脸上来回扫视。
“噗嗤……”不知是谁,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充满嘲讽的笑声。这笑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某种情绪。
王德贵整个人都傻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裤裆,感受着那冰冷的黏腻,再抬头看看堂上堂下那一张张或惊愕、或鄙夷、或憋笑的脸,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白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沉重的身体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王总旗!”旁边的番役手忙脚乱地去扶。
孙云鹤的脸黑得像锅底,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废物!拖下去!”他气得浑身发抖,三角眼怨毒地剜了李若琏一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铁证?人证?此刻在王德贵这泡鸟面前,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栽赃陷害的勾当,被李若琏三言两语戳破,还附带扒掉了王德贵的底裤!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李若琏却看都没看瘫软如泥被拖出去的王德贵。他几步走到依旧被缚着双手、却挺直如松的赵铁柱面前。
“锵啷!”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
李若琏腰间的绣春刀骤然出鞘,寒光一闪,快如闪电!冰冷的刀锋精准无比地划过赵铁柱手腕上那象征性的麻绳。
麻绳应声而断!
紧接着,李若琏手腕一翻,刀柄朝前,那沉重的、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绣春刀,被他稳稳地、重重地拍进了赵铁柱下意识伸出的、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中!
“刀,”李若琏的声音低沉有力,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偏堂里,目光如炬,直视着赵铁柱那双翻腾着巨浪的眼睛,“拿稳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瞬,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下次,”李若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赵铁柱耳中,也仿佛敲在堂下每一个旁观者的心上,“砍准点。”
赵铁柱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收拢五指,粗糙的指腹紧紧握住那熟悉的、冰冷的刀柄!刀柄上残留的属于李若琏的体温,和他自己掌心滚烫的血脉瞬间交融!三天来在诏狱中积压的屈辱、愤怒,在方才王德贵尿裤子的极致鄙夷和此刻这柄刀带来的滚烫力量冲击下,轰然炸开!
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如血,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吼声里是滔天的委屈、是绝处逢生的狂喜、是想要毁天灭地的杀意,最终只化为一声震动屋瓦的咆哮:“卑职——谢李千户明察!!” 他单膝轰然跪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双手将那柄失而复得的绣春刀高高托起,举过头顶!头颅深深低下,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刀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堂下死寂。那几个旁观的锦衣卫百户、十百户,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最初的震惊和鄙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动和难以置信。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探究,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李阎王?这传闻中刻板严苛、六亲不认的活阎王……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他竟真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旗,硬生生撕开了王德贵、甚至隐隐指向田尔耕的遮羞布?
孙云鹤脸色铁青,霍然起身,袍袖一甩,连场面话都懒得说,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偏堂,背影都透着狼狈和怨毒。
李若琏仿佛没看见孙云鹤的离去,他只是看着跪在面前、肩膀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赵铁柱,眼神依旧冷硬,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起来。”李若琏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北镇抚司的规矩,跪天跪地跪君父,跪我做什么?”
赵铁柱这才猛地回过神,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撑着刀柄站了起来。他握着刀,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指关节因用力而再次发白,手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崩裂开,渗出细小的血珠。他浑然不觉,只是紧紧、紧紧地攥着那刀柄,仿佛攥住了失而复得的命根子,又像是抓住了一根足以支撑他在这黑暗世道里继续挺直脊梁的擎天巨柱。
李若琏不再看他,转身便走。方正化如同他的影子,无声跟上。
偏堂里只剩下赵铁柱粗重的喘息,和那几个尚未离去的锦衣卫军官。他们的目光复杂地落在赵铁柱身上,又飘向李若琏消失在门口那挺拔如枪的背影,最终,几道视线无声地撞在了一起。其中一个络腮胡百户,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幅度,朝着李若琏离去的方向,轻轻、却极其郑重地点了下头。旁边两人眼神闪烁,也若有所思。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冰冷光滑的刀镡,感受着那睚眦兽头熟悉的纹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兽头那凸起的、象征复仇的狰狞眼珠时——
“哗啦!”
偏堂那扇糊着高丽纸的雕花木窗外,正对着的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一片浓密的枝叶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
像是被疾风扫过,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从那里仓促地弹开、隐匿!
喜欢在造大明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在造大明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