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王府生计与第一桶金(下)——隐秘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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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或者说,朱辰那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散发着奇异混合气味的陶罐里,用两根削得溜光的细木棍,夹起一块凝固的、颜色微黄的方块。
成了!
没有化学实验室精密的控温设备和纯碱,靠着从厨房“顺”来的猪油、烧炕剩下的草木灰(被他美其名曰“纯碱平替”),还有偷偷摸摸在寝殿角落里架起的那个小炭炉,经过几天烟熏火燎的折腾,居然真让他捣鼓出了最基础的肥皂!
这玩意儿表面不算光滑,甚至带着点小气泡,颜色也不够纯正,带着点微妙的焦糖色。但朱由检把它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带着碱味的、干净的皂香冲淡了之前那点油脂的腻歪感。他找来一块沾了油污的旧布,蘸了点水,用这小方块用力蹭了几下。
奇迹发生了。
顽固的油渍肉眼可见地变淡、溶解,清水一冲,那块布竟然显出了久违的本色!
“成了!成了!”朱由检差点原地蹦起来,九岁孩童的身体里爆发出压抑的狂喜。这感觉,比他前世在顶级期刊上发表论文还要激动百倍!这是知识在蛮荒时代生根发芽的实感,是活下去、改变一切的起点!
然而狂喜只维持了三秒。他捏着这块凝聚了现代智慧结晶(虽然简陋)的肥皂,环顾自己这间虽然宽敞却透着清冷与陈旧的信王寝殿。雕梁画栋是有的,但摸上去冰冷;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看着贵重却填不饱肚子。一个残酷的问题摆在眼前:这宝贝肥皂,怎么变成实实在在的银子?他一个名义上尊贵无比、实则处处受制、还被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的“体弱”信王,总不能亲自去东市摆摊吧?
他需要一个“白手套”,一个能替他行走于市井之间、足够隐秘、又暂时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代理人。
目标,其实早已在他暗中观察的名单上。
**目标人物:小太监王心之。**名字是朱由检后来知道的,在这之前,他只是那个在信王府庞大且等级森严的宦官体系里,缩在角落里的灰扑扑身影。年纪不大,顶多十一二岁,瘦得像根豆芽菜,总是低着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倒夜香、刷洗马桶、清理庭院角落的落叶和鸟粪。他眼神里没有那些大太监或管事太监的油滑世故,也没有底层小太监常见的麻木或怨毒,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谨慎和一种…怎么说呢,一种想努力做好却又总显得力不从心的茫然。
朱由检曾“偶然”路过他刷马桶的地方。别的太监要么敷衍了事,要么骂骂咧咧,唯独王心之,吭哧吭哧刷得极其认真,连马桶沿儿缝隙里那点陈年污垢都试图用小木片一点点刮下来,鼻尖上沁出汗珠也浑然不觉。他刷完一个,会退后一步,歪着头看看,似乎不满意,又蹲下去再刷一遍。那专注劲儿,让朱由检想起了前世实验室里那些一丝不苟处理精密仪器的研究员学徒。
就他了!朱由检下了决心。身份够低微,不会引人注意;干活认真,说明有责任心;眼神里那点茫然和笨拙,恰恰表明他还没被这深宫大染缸彻底浸透。最重要的是,他干的是“五谷轮回”相关的工作,身上自带一股难以彻底消除的、混合着皂角和污物的微妙气味——这简直是天然的保护色!谁会去仔细盘查一个身上带着这种“职业烙印”的小太监出宫干什么?去倒夜香呗!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午后,朱由检“照例”歪在暖榻上“养神”,寝殿里只留了一个值夜困得打盹的老太监。王心之正拿着抹布,轻手轻脚地擦拭着殿内一个几乎没人碰过的博古架底座。
“王心之。”朱由检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孩童特有的清亮,但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王心之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抖,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他慌忙转过身,噗通一声就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奴婢…奴婢在!殿下…殿下有何吩咐?”他脑子嗡嗡作响,信王殿下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他这种小人物,连在殿下面前露脸的资格都罕有!
朱由检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酸楚。他尽量放缓语气,模仿着小孩子的口吻:“你…你起来说话,别跪着,地上凉。”他指了指榻边一个小杌子,“坐那儿。”
王心之哪敢坐?他颤巍巍地爬起来,弓着腰,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里能开出一朵花来。
“本王看你…做事挺仔细。”朱由检慢悠悠地说,拿起案几上一块御膳房刚送来的、模样精致的点心,随意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心里却吐槽着这玩意儿甜得发齁,远不如前世一块钱一根的老冰棍解腻,“那个博古架,擦得挺亮。”
“奴婢…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夸奖…”王心之的声音细若蚊呐。
“嗯。”朱由检咽下那块甜腻的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图穷匕见,“本王最近得了个稀罕的小玩意儿,”他朝王心之招招手,“你过来瞧瞧。”
王心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挪着步子蹭到暖榻前。朱由检从袖袋里(实际是从空间里)掏出那块微黄的肥皂,托在小小的掌心里。
“喏,就是它。”
王心之疑惑地抬眼望去。那东西方方正正,颜色奇怪,既不像糕点,也不像玉石,还散发着一股…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的怪味。他实在看不出这“稀罕”在哪儿。难道是某种西域进贡的奇特香料?可香料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这是…何物?”王心之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好东西!”朱由检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孩童献宝般的得意,“此物名为‘净尘皂’。洗手、洗衣裳,去油污、除脏垢,效果奇佳!比你们用的皂角、胰子强十倍!”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钩子,“本王想让你…悄悄把它拿到宫外去,找个识货的铺子卖了。卖来的银子,本王分你一份!”
轰隆!
王心之只觉得脑子里像炸了个响雷,腿一软,差点又要跪下。出宫?卖东西?分银子?这…这哪一条不是深宫里足以掉脑袋的大忌?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殿…殿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私…私相授受,夹带出宫,这…这是大罪!奴婢…奴婢不敢…”
“怕什么!”朱由检故意板起小脸,但眼神里并无厉色,反而带着点“你怎么这么胆小”的嫌弃,“本王让你去,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再说了,谁看见了?谁会注意你这天天倒夜香的小太监身上多了点什么?”他拿起那块肥皂,凑到王心之鼻子前,“你闻闻,这味儿,跟你身上那味儿混在一起,谁能分得清?简直是天衣无缝!”
王心之下意识地嗅了嗅。一股强烈的、带着点冲鼻的碱味混合着某种油脂的余味扑面而来,确实…和他日常接触的那些清洁用品的味道有几分相似,甚至更浓烈些。殿下的话…好像有点歪理?但这风险…
“可是殿下…”王心之还想挣扎,“奴婢…奴婢从未出宫办过差事,更…更不知如何去卖东西啊…”
“简单!”朱由检小手一挥,一副“包在本王身上”的豪气,“你听我说,出了王府西角门,沿着护城河往南走,过两个路口,有个叫‘杂货刘’的巷子口,那里有个专门收宫里旧物和稀奇玩意儿的老铺子,掌柜的姓孙,人称孙瘸子。你就找他!进去别慌,就说…就说这是宫里贵人不用的新奇洗濯之物,问他识不识货,愿不愿收。”他把肥皂塞进王心之冰凉汗湿的手里,“他若问来历,你就说是从清理库房废物的脏桶里捡的,觉得新奇就带出来了。记住!只卖东西,别多话!他要是不识货,你就换一家,但最好就找孙瘸子,这人路子野,胆子大。”
朱由检这些天让方正化借着采买杂物的名义,早就把王府周边摸了个遍,这“杂货刘”和孙瘸子,就是他物色的第一个隐秘销赃点。这人专门干些灰色地带的买卖,信誉尚可,嘴也严实。
王心之握着那块冰凉滑腻的肥皂,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殿下的计划听起来…似乎可行?那“脏桶里捡的”说辞,配上自己这身行头和味道,确实很难让人起疑。但…银子啊!分银子!这对一个一年到头也摸不到几枚铜钱、还时常被克扣饭食的小太监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他偷偷抬眼,看着暖榻上那位年纪虽小却眼神清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的小王爷,心中天人交战。
“奴婢…奴婢…”王心之喉咙发干。
“成了,以后本王这儿的好东西,都让你去卖。”朱由检抛出了最后一个砝码,带着点孩童特有的、看似天真的许诺,“保你比现在过得强十倍!顿顿有肉吃,冬天有厚棉袄!”
顿顿有肉吃!厚棉袄!
这朴实无华的愿望瞬间击垮了王心之最后一丝犹豫。他猛地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肥皂紧紧攥在手心,塞进自己那件洗得发白、带着异味的外袍最里层的内袋里,然后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奴婢…奴婢遵命!定不负殿下所托!”他抬起头,眼神里那份茫然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紧张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这就对了!”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记住,自然点,就当是去倒夜香!别东张西望,别跟人搭讪。快去快回!本王等你消息。”
看着王心之同手同脚、僵硬地走出寝殿的背影,朱由检长长舒了口气,重新歪回暖榻上,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疲惫。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闭上眼,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这第一块试验品能卖多少?十两?五两?只要有一两银子,就能买更多的猪油,更多的草木灰,就能造出更多的肥皂!有了钱,玻璃、蒸馏酒、炼铁…所有计划才能启动!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案几上那盘精致却甜腻的点心,撇了撇嘴。
“等本王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让御膳房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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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之感觉自己像个行走的炸药包。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上,怀里那块叫“净尘皂”的玩意儿,硌着他的肋骨,也硌着他的心。他严格按照信王的指示,提着一个空了的、散发着浓郁气味的夜香桶,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向王府西角门。守门的侍卫是老熟人张二狗,正靠着门洞打盹。
“王…王心之?”张二狗被那股味儿熏醒了,皱着眉,睡眼惺忪地瞥了他一眼,“又去倒啊?今天挺早?”
“啊…是…是啊张爷,”王心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尾音还是有点抖,“昨儿…昨儿后厨油腻大,桶满了…”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的位置,那里硬硬的。
“行了行了,快去吧,臭死了!”张二狗不耐烦地挥挥手,捂住了鼻子,根本没兴趣多看他一眼。一个倒夜香的小太监,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王心之如蒙大赦,提着空桶,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角门。深秋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暖意,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护城河的水泛着浑浊的绿光,他沿着河沿往南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信王的话:“杂货刘…孙瘸子…脏桶里捡的…别慌…”
两个路口很快就到了。巷子口果然挂着一个破旧的幡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杂货刘”三个字。店铺很小,光线昏暗,一股陈旧物品混合着灰尘和劣质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左腿有些跛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眯着眼摆弄一个缺了口的旧瓷碗。这就是孙瘸子。
王心之的心咚咚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结果吸进去的是自己身上和夜香桶的混合气味,差点把自己呛到——努力挺了挺单薄的胸膛,走了进去。
“掌柜的…”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孙瘸子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在王心之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空夜香桶和身上那股标志性的气味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表情。“小公公?有何贵干?”他的声音带着点京油子的滑溜。
“有…有个东西,”王心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模仿着信王教他的那种“宫里贵人旧物”的倨傲感,但配上他紧张的表情,显得十分生硬别扭,“您…您看看,识不识货?”他手忙脚乱地伸手进怀里掏,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旁边的货架碰倒。
孙瘸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宫里的小太监偷偷摸摸卖东西,他见得多了,但像眼前这个这么紧张、这么笨拙的,倒是不多见。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王心之终于把那块微黄的方块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油腻腻的柜台上。
“喏…就这个。”王心之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
孙瘸子拿起那块“净尘皂”,入手微凉滑腻。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那股浓烈的碱味和油脂味让他眉头紧锁。这味道…确实跟这倒霉小太监身上的味儿一脉相承。他翻来覆去地看,又用指甲抠了一点粉末捻了捻。
“这…什么玩意儿?”孙瘸子故意拉长了调子,一脸嫌弃,“黄不拉几,一股怪味。皂角?不像。胰子?更不像。小公公,你莫不是拿块洗衣服的脏皂角疙瘩来糊弄我吧?”
“不…不是!”王心之急得脸都红了,信王教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朴素的辩解,“它…它能洗干净东西!去油污!可厉害了!比皂角强多了!真的!是我…我从库房清理废物的脏桶里捡的!”他情急之下,把最关键的说辞吼了出来。
“脏桶里捡的?”孙瘸子嗤笑一声,把肥皂随手丢回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小公公,你逗我玩呢?脏桶里能捡到什么好东西?我看这玩意儿,也就值俩铜板,当个新鲜玩意儿放着看。”
王心之的心沉到了谷底。俩铜板?殿下费那么大劲弄出来的东西,就值俩铜板?他急得眼眶都红了,脱口而出:“它…它真的能洗干净!您不信…不信我给您试试!”他左右一看,目光落在孙瘸子油腻的柜台上。也顾不得许多了,王心之拿起那块肥皂,就着唾沫沾湿了一小块,对着柜台上一块明显是油污的陈年污渍,用力地搓了起来!
孙瘸子本来还想嘲笑他,但很快,他的眼神变了。只见那块污渍在王心之笨拙却用力的摩擦下,竟然真的开始变淡、溶解!王心之搓得额角冒汗,那块污渍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小片湿漉漉的、明显比周围干净许多的痕迹!
“您…您看!”王心之喘着粗气,指着那片干净的痕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得意,仿佛不是擦干净了一块污渍,而是打赢了一场战役。
孙瘸子沉默了。他拿起那块湿漉漉的肥皂,又仔细看了看,凑近闻了闻,然后伸出粗糙的手指,在王心之搓过的那片区域用力抹了抹。指尖很干净,没有油腻感。
这东西…有点邪门!去油污的能力确实惊人!虽然味道怪了点,样子难看了点,但效果是实打实的!宫里的东西,哪怕是从“脏桶”里出来的,也未必没有价值…孙瘸子的小算盘开始飞快地拨动。宫里流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去污还这么强…这要是卖给那些讲究的大户人家下人,或者酒楼后厨…转手就能赚一笔!
他脸上的嫌弃瞬间变成了精明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让王心之目瞪口呆。“哎哟!小公公,看不出来,您还是个实诚人!”孙瘸子把肥皂拿在手里掂量着,“这玩意儿…是有点门道。不过嘛,味道确实冲了点,样子也粗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用着安不安全…”他开始熟练地压价。
王心之被他这态度转变弄得有点懵,但听到“有点门道”,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这样吧,”孙瘸子伸出三根手指头,“冲小公公你这份实诚劲儿,也冲这东西确实有点用,我老孙头吃点亏,给你这个数!三吊钱(三百文)!怎么样?”
三吊钱?王心之心头一跳,这可比俩铜板强多了!他刚想点头,脑子里却猛地想起信王殿下那张虽然稚嫩却异常沉稳的脸,还有那句“他若是不识货,你就换一家”。殿下说过这东西很值钱!三吊钱…够买什么?好像也就够买几斤好点的肉?不行!得再问问!
“不…不行!”王心之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梗着脖子,学着记忆中某个管事太监的语气,可惜学得四不像,反而显得有点滑稽,“这…这可是宫里的东西!三吊钱…太少了!您…您再加点!”他也不知道该要多少,只能硬着头皮说加。
孙瘸子眯起眼,这小太监还挺倔?看来不是完全不懂行?或者…这东西来路比他说的要“干净”点?他试探着:“那小公公你说,多少合适?”
“五…五两银子!”王心之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一个他觉得是天文数字的价格。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五两?孙瘸子会不会直接把他轰出去?
果然,孙瘸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五两?!小公公!您可真敢开牙!您当这是金疙瘩啊?五两银子够买半头猪了!就这怪味疙瘩?您拿走拿走!这买卖做不了!”他作势要把肥皂推回来。
王心之慌了神,手足无措。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似乎想买些杂物。他目光扫过柜台,看到孙瘸子和一个提着夜香桶的小太监似乎在争执,又看到柜台上那块湿漉漉、擦干净了一片油污的痕迹,以及那块奇特的黄色方块,脚步顿住了,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孙瘸子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哟,李管家!您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稀奇玩意儿!宫里流出来的,去油污一绝!这小公公非要五两,您给评评理,这值吗?”
那李管家被勾起了兴趣,走过来拿起肥皂看了看,又看了看柜台上那片干净的痕迹:“哦?真有这么神?味道是有点冲…不过宫里出来的,总有些门道。”他看向王心之,“小公公,真是宫里的?”
王心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只能机械地点头:“是…是从库房清理废物的脏桶里捡的…”
李管家沉吟了一下。孙瘸子见状,立刻打圆场:“李管家,您是大户人家见多识广。这样,我看这小公公也不容易,这东西呢也确实有点用,您给个公道价?四吊钱?怎么样?”他这是借势压王心之的价。
王心之刚想说“三吊钱也行”,那个李管家却开口了:“四吊钱?老孙头,你也忒不地道了。这东西去油污如此厉害,若是真的,给厨房的婆子们用,省多少皂角胰子?省多少力气?我看…”他掂量了一下肥皂,“小公公,我给你一两银子!卖不卖?我买回去给我们家厨下试试!”
一两银子!王心之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两银子!整整一千文!殿下!殿下!有人出一两银子了!
孙瘸子急了。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直接把价格抬到了一两!这要是被买走,他岂不是亏大了?这东西效果他亲眼所见,运作好了,绝对不止赚一两!
“哎哎哎!李管家!您这就不地道了!买卖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孙瘸子一把按住那块肥皂,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王心之说道:“小公公!刚才是老孙头眼拙!您别见怪!这样,一两二钱!这东西我要了!”他肉痛地加码。
“一两三钱!”李管家似乎也较上劲了。他家的厨房油污重,这东西要是真的好用,一两多银子绝对值。
“一两五钱!”孙瘸子豁出去了,狠狠瞪了李管家一眼。
李管家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算了算了,一块不知根底的玩意儿,老孙头你既然这么想要,让给你了。”他摇摇头,转身去看别的货了。
孙瘸子松了口气,心里暗骂,脸上却堆满笑,赶紧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块小小的、成色一般的碎银子,又数了五百文铜钱,一起推到王心之面前:“小公公,喏,一两五钱!收好了!下次要有这种宫里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可一定还来找我老孙头啊!”
王心之看着柜台上那堆银钱,感觉像在做梦。他颤抖着手,抓起那块碎银子和那串沉甸甸的铜钱,一股脑塞进怀里最深处。那沉甸甸的触感,隔着衣服烫着他的皮肤。
“谢…谢掌柜的!”他声音发飘,也顾不得再说什么,提起那个空夜香桶,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杂货刘”的铺子。深秋的风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却让他感觉无比畅快。他成功了!他给殿下卖了一两五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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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之几乎是跑回信王府西角门的。他远远看到张二狗还在打盹,才放慢脚步,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和粗重的喘息,低着头,提着空桶走了过去。
“倒完了?今天挺快啊。”张二狗依旧睡眼朦胧,随意瞥了他一眼,挥挥手放行。
“是…是…”王心之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往王府深处走去。直到拐过几道回廊,确认周围没人,他才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咚咚狂跳。他伸手摸了摸怀里,那硬硬的碎银子和沉甸甸的铜钱还在。
他定了定神,强压下激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低着头,快步走向信王寝殿。殿门口,方正化正垂手侍立着。看到王心之回来,方正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王心之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信王殿下还歪在暖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似乎看得很入神。但王心之敏锐地发现,殿下握着书卷的手指,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殿下…”王心之走到榻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
朱由检放下书卷,抬起眼,清澈的目光落在王心之脸上:“回来了?怎么样?”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王心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碎银子和那串用麻绳串好的五百文铜钱,双手高高捧起,献宝一样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激动:“殿下!卖…卖掉了!卖了…卖了一两五钱银子!都…都在这!”
成了!
朱由检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涌遍全身!第一桶金!穿越以来,真正靠自己双手(和知识)赚到的第一笔钱!虽然只有区区一两五钱,但这意义非凡!这证明他的路是对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就是最大的财富!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小脸上却还是忍不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铜钱串和那块小小的碎银子。银子冰凉,铜钱带着王心之的体温。他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好!王心之,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他拿起那串铜钱,掂量了一下,解开绳子,数也没数,直接分出大约三分之一(约一百六七十文),塞回王心之手里:“喏,这是赏你的!拿着!”
王心之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一小堆铜钱,眼睛瞬间瞪圆了。一百多文!这比他一年攒下的钱还多!“殿…殿下!这…这太多了!奴婢不敢…”他本能地就想推辞。
“本王赏你的,拿着!”朱由检小脸一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你应得的!本王说话算话!以后好好干,顿顿吃肉,厚棉袄,都少不了你的!”他把剩下的银钱收进自己的袖袋(实则收入空间),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这点钱能买多少猪油?多少碱?多少陶罐?嗯,还得给王心之置办一身不那么扎眼的行头…
王心之捧着那堆铜钱,感觉像捧着一团火,烧得他浑身滚烫。他看着榻上那位小王爷,九岁的年纪,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让他莫名想要追随、想要相信的力量。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奴婢…谢殿下厚赏!奴婢…奴婢这条命,以后就是殿下的!”
朱由检看着他眼中那份死心塌地的忠诚光芒,心中微动。这第一步,不仅收获了第一桶金,似乎还意外收获了一个可用的班底?他挥挥手:“起来吧。记住,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语气转冷。
王心之一个激灵,立刻指天发誓:“奴婢若泄露半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嗯。”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起书卷,又恢复了那副“体弱喜静”的王爷模样,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下去吧。今天辛苦了,晚饭…让膳房给你加个肉菜。”
“谢殿下!”王心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响亮和感激,他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怀里揣着他人生中第一笔“巨款”,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朱由检放下书卷,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给王府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块小小的、成色并不纯净的碎银子。
这小小的银块,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光芒。
那是希望之光,是他撬动整个腐朽时代的第一根杠杆。
肥皂,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越过王府高耸的围墙,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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